真页悠悠然睁开双眼,抬头看了一眼圆缺明月,微微一笑,喃喃道:“一切有为法。”随后他站起身,似乎早有预料,看着站在屋檐下安静等待的荀念竹,行礼诵念“阿弥陀佛”,荀念竹赶紧行了一个佛家礼。
此时的真页没有丝毫平日里交谈问答的少年模样,全然是寺庙中修行有道的僧人姿态,他眉眼微敛,多了几分慈悲,少了几分情感,他伸手指引,两人来到小院中,站在月光中,真页轻声问道:“施主可有什么因果纠缠要问?”
荀念竹似乎这一路来已经下定了决心,就连言语都琢磨许久,她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问道:“真页小师傅,若是曾有一个人说过他还有更大更远的事情需要也必须去做,所以不得不放下现在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已经相许一生的女子,也要义无反顾,哪怕心中百般不舍纠缠也毅然离去,她给了女子一个承诺,三年为期定会归来,可是女子已经等到了第五年依旧不见那人的归来,女子相信那人绝不是因为朝秦暮楚另有他欢,却又不知是何缘由,敢问佛法上可有言语可教这位女子?”
真页微不可察的愣了愣,这可有些难住了不及弱冠之龄的小和尚,若是有人询问佛法真意,他能够说上三天三夜也不知疲倦,可是荀念竹问的却是佛家中向来敬而远之又极难参破的男女情爱一事,如此真页就需要多想想了。
荀念竹似乎也察觉到了真页的为难,低声补充了几句:“那位女子和那人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甚至已经给那女子家中提亲了,婚约既定,只是那人武道修习和读书研学都颇有天赋,所以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庙堂国运衰败和边军惨烈,毅然决然投身军伍,三年之期也是和女子在婚约上做出的承诺,只是如今过了这么久……”荀念竹没有再往下说,眼中的悲切却已经流淌而出。
真页悄悄叹息一声,最后他一手掐印置于袖中,另一只手竖起身前行礼,一字一句道:“佛家有言‘怜愍众生故有法爱,如是法爱即真解脱’,这说的是大爱之所在,那位男子能够毅然为了国运边军而投身军伍,其实落在求取远离红尘的佛家眼中就是脱离了情爱之外。
只是男子又和那位女子情根深种,婚约承诺重于千钧。所以佛家也有大能说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小僧并未参悟男女情爱一事,不过觉得世间佛法真理脱不开此话内在真意,若是心中有爱又可以此坚守一生,无论是诺言还是生死,其实都大不过爱之一字的重量,女子可以为此坚守苦等一生,是否愿意相信男子也会为此念念终生?不过情爱一事向来最难说法,因为‘不可说’。”
真页叹息一声,看着簌簌落泪的荀念竹,真页最后说了一句:“等于不等,信与不信,不是选择,答案也在一开始就已经深埋心中,施主,醒来吧。”说完,真页转身离去,口中轻轻呢喃:“一切有为法”,只是这一次,不是参悟佛法妙语的欣喜,而是慈悲为怀的由衷伤感。
荀念竹独自站在小院月光下流泪,她将脸颊埋在双掌中,呜呜咽咽。其实正如真页所说,聪慧的年轻女子怎会不知,那个自己从来没有丝毫怀疑过的少年是一定会信守承诺的,可是已经逾期日久,那么立下海誓山盟的少年,其实已然远去?
世间之事,唯有阴阳两隔最是深远厚重。
第二日清晨时分三位道德谷少年就离去了,没有惊扰任何人,在缓缓开启的城门中走向远处城郊山路。
思念,参悟,转变,感伤,观望,道理。
还有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