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初奏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3061 字 2个月前

“不错。”陈希烈抚须不已,抬头看向架子,此时才发现副本缺了不少了。

薛白也留意到了,问道:“校书郎要做的可是抄写这些缺本?”

“不必,自有楷书手抄写。

“那敢问我该做何事?”

陈希烈打了个哈欠,好一会才喃喃道:“找科斗吧。”

此时两人已逛了两刻,回到了西院的学士堂,陈希烈指了指薛白手上的两卷《黄庭经》,道:“你校阅此经即可。

“不知何时需要完成?

“何时?”陈希烈似乎困了,也少答话,只随口道:“不急,不急。

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转回自己的官廊去歇息了。

薛白在书案后坐下,将两卷《黄庭经》摊开,扫了一眼,不由惊讶。倒不是因为内容,内容无非是修身养性,而是因这两卷经书上的字迹实在太过了得。

刘太真正捧着一卷书在看,其实偷偷观察着薛白的反应,此时便笑了一笑。

原来这《黄庭经》的正本是褚遂良仿的王羲之的小楷。

再看副本,虽是秘书省的楷书手抄的,却有几个字是二十年前的校书郎颜真卿划掉重写的,这就是“找科斗”,也就是找到错别字校正。

“为何这副本还未赐出去?

“因为还有集贤院,秘书省位于皇城,圣人阅书不便。遂于大明宫立集贤院,分担藏书之责。”

“原来如此。”

薛白还是把手里的两卷书籍对照着校对了一遍,而西院诸官员们或泡茶,或阅书,或作画,或下棋,或抄书,个个都好生自在。

陈希烈在秘书省的官廊中也备着一副软榻,睡了半个多时辰起来,精神愈足。

重新整理了衣冠,他招过小吏吩咐道:“今日便早些会食,老夫还得到政事堂批阅了奏章再回府。

“喏,这便安排会食。”

另有随从扶着陈希烈起来,道:“相公这两日还得盯着一个九品官,真是辛苦。”

“莫惹事便好啊,他既到了这清闲衙门,也该安生一段时日。”

想着今日会食之后秘书省也就散衙了,陈希烈一路到了中堂,只见薛白正在与一众官员们谈话。

蒋将明、萧颖士等人都是抚须沉思,反而是晁衡,一副很兴奋的模样,当然,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这样。

陈希烈上前,朗笑道:“在聊何事啊?会食吧。”

“陈监,状元郎说,想给圣人上书,增加秘书省司职,重振兰台声望!”

“不急。

陈希烈还未反应过来,一封纸稿已递到了他的手里。

薛白站到他面前,道:“我有几个想法,陈监请看如何。一则,秘书省可在《群书四部录》的基础上,编纂一部集大成的类书,凡经史子集百家之书,天文、地理、医

学、技艺之言,皆纂于一书;二则,秘书省的书籍副本与其供诸司及官人借阅,不如开放于国子监生徒及诸州举子,乃至天下好学之士,方物尽其用;三则,我曾向圣人献上‘活字印刷术’,旁处或许无用,秘书省却可有一套刊印模版,除刊印古籍之外,更可刊印圣人诏谕于下人,弘我大唐文章之盛……”

陈希烈虽还不怎么听得明白,却已敏锐地察觉到这三件事每一件都不可以。

他涵养还是有的,心中虽否定,脸上犹泛着和蔼的笑意,道:“待老夫仔细看过,过几日再谈,先会食。”

薛白深谙这些门道,不肯给他推诿的机会,道:“我们已谈论了一会,皆认为可行,不如请陈监上书圣人如何?”

“不可啊。”陈希烈只好道:“三者皆非小事,先说这编书,二十余宿儒检校多年,尚且连书目都没能编好,编修一本大成的类书又得要有多少人?花费多少年光景?不可不可。

薛白也不知是天真还是无知,应道:“既是大唐盛世,岂有做不成的?若是学者不足,可广征天下学者。我们方才皆认为,国子监祭酒、集贤殿大学士韦公可担主持此事之重任。”

陈希烈摇头不已,根本就不听这些,继续道:“至于开放秘书省供普通学子取阅书籍更不可能,到时损坏了秘府藏书又如何?不可取,断不可取。”

“只拿出副本即可,同时多招募吏员管理,左相欲重振兰台声望,岂不该有更多学者、官吏吗?既然这些东瀛学子可抄录图书,反而大唐学子不能借阅不成?否则,若百千年之后,此间书籍腐朽而无人问津,还需到东瀛去找他们抄录的书籍不成?”

“胡言了,胡言了,招募学者、官吏?何来如此多钱财供你挥霍?”

薛白道:“文章传世,纸是死的,人是活的,先人未有纸笔之前,口口相传,使传承不丢。今我等有笔墨纸砚,有印刷术,有这盛世底蕴,为何将八万卷图书束之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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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使饱学之士无一展所长之地?奈何挥霍钱财如泥沙也不肯拿出小小一部分来继往圣之绝学?

蒋将明、萧颖士等人本在沉思,此时终于有所动容,缓步而出,站在了薛白身旁,虽未语,却已表明了支持此事的态度。

陈希烈虽不了解那“活字印刷术”是何物,却知一定也是纸上谈兵、华而不实之物连连摇头,也不再各个反驳,开始敲打起薛白来。

“少年人做事难免好高骛远,你初入仕途,万不可沾染这夸夸其谈之风,该脚踏实地好好校书才是。”

薛白刚入仕,有的是闲工夫,遂打算春风化雨地感化这陈希烈,道:“我不才,以为这三桩事,皆可以文辞修饰大唐盛世,彰圣人千古之功业,左相还是上书圣人,一切听凭圣裁为妥。

“是呀!陈监。”

一个矮个老者窜上前,又是晁衡。

晁衡说话时上下点头,手舞足蹈,语气抑扬顿挫道:“若是圣人能答应,一场盛事啊这是!我等有幸参与到如此盛事当中,不枉此生!

“不可理喻。”陈希烈哼了一声,摆手道:“此事断不可能,莫再多提了,会食。”

众人当即失望,纷纷哀叹。

薛白只是笑笑,老老实实地会食。

陈希烈见这竖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反而觉得不安,会食之后再次将其私下招到庑房中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