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中说到这里,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兄长,见他仍旧没有动静,只好接着说道:“敌方既然主动奉还三镇割地诏书,足见其确有诚意,今若衅自我开,战后虏寇必会加害我亲王宰臣,事关国体尊严,倘若将来朝议汹汹,如何搪塞众人之口?”
赵桓听他说完,忍不住点点头,此番正是老成谋国之言,一则聚歼速战没有必胜的把握,二则等于变相害死了康王和张邦昌,将来这事儿摆到台面上,必然会被新旧权门的疯狗撕咬一番,可以想见到时候朝野舆论压力肯定小不了。
“回奏圣上,老臣附议!”
没等皇帝表态,种师道忽然睁开眼睛,语气坚定的声援自己的弟弟。
果然是打仗亲兄弟,赵桓哑然失笑,一时不知说他俩什么才好,紧接着折彦质和李邈也站出来表示赞同种师中的说辞,让穿越者皇帝在某个瞬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意气用事了。
“何老,你也不赞同聚歼速战之策吗?”
赵桓本来想听听李纲的意见,无奈李大忠臣今天不知怎么了,一直头低得像大麦熟了,好像一肚子的心事儿说不出口,没办法,只能先问问种师道的好搭档何灌何老将军了。
何灌被皇帝亲自点了名,只好起身应答道:“回陛下,臣以为,虏寇太过猖狂,犯我河山如入无人之境,幸得今日以举国之力将其全军困于大河南岸,若就此不发一矢纵虎归山,必然重挫我师士气,然强弱不敌,战则并无必胜之力,不如依前所议,半渡而击吧!”
“半渡而击?”
最后这四个字提醒了赵桓,仔细想想老调重弹确实可以两难自解,等到对方人马大队过河一半再打,那时既不用担心完颜家的狼崽子作困兽之斗,又可以痛痛快快地出口恶气,何乐而不为?
“何老所言极是,臣附议!”
这次率先表态的是姚古姚老将军,他的养子姚平仲不久前刚刚被金军剁下了大好头颅,这个仇不能不报。
堂下八位军国重臣,其中七位都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有李大忠臣还抱着葫芦不开瓢,赵桓正准备适当开导一下,孰料李纲忽然主动站起身来十分诚恳地谏言道:
“请陛下恕臣出言无状,本朝向来以仁孝治天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如今公然弃康王性命于不顾,恐怕日后会遭人非议,伏望圣慈三思而后行!”
赵桓没听他说完就愣住了,真没想到李大忠臣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正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就在这时,一直和李宝面对面站在门边上的沈琯,忽然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笺,径直趋步呈递到堂上来了。
赵桓满怀好奇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咬破手指头写下的血书,通篇都是飞云流动一般的蝇头行楷,洋洋洒洒数百字,一眼扫过去颇有酣畅淋漓之感,血迹虽然早就干了,但满纸的血腥味儿却直冲鼻腔。
“呜呼!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康王以死明志,以身殉国,朕弗如也!”
赵桓看罢多时,仰头默哀一声,随手将血书抛给了堂下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