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生两处见不见(二)

岁禾城的摇晃终于停息,城墙上的驻军打开了城门将余下还在苟延残喘的魔军士兵都收押,而那把漆黑长刀不论是谁都无法靠近三步之内。

于是杀敌无数的那把“神器”就被暂时留在了城外的地面上,静静等待着它的主人重新归来。

城内的那个深坑已经被驻军围住,临近的百姓都只能站在远处探头观望,而几位医师已经在驻军的保护下跳下深坑查看那个白发年轻人的状况。

言澍放下挂在身上的药箱凑近了那个被烟尘模糊了面容的年轻人,用布条沾着清水擦干净他的脸颊,言澍震惊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神色依旧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模样,面容还是有些病态的苍白,不过已经不再那么瘦骨嶙峋。

年轻人身上穿的衣衫还是言澍年前亲自带回去白家村的,言澍蹲坐在年轻人身旁,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轻声喊道:“顾枝,你能听得见吗?”

可是已经再次闭上眼睛的年轻人却只是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对于外界的声音和所有一切都毫无所觉。

言澍静静把脉片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确定了年轻人现在这副有些熟悉的沉睡模样,只是和那时在海上初遇时一般由于力竭而被动地自我保护而已,等到顾枝那堪称恐怖的自愈能力再次修补好体内被武道真气冲撞得千疮百孔的经脉骨骼,想来顾枝便能醒过来了,只是不知道再次醒来的顾枝是不是又会忘记所有事情?

言澍和几位医师将顾枝抬出深坑带到了城墙附近的医馆营帐中,在与岁禾城城主和驻军将领解释几句之后,本就与言澍相识的城主虽然惊讶于言澍居然能够认识这么一位横空出世的武道高手,不过也愿意交由言澍照顾顾枝,而他们会等到顾枝醒来再来拜访,言澍送走了城主和将领们,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只是说起自己和顾枝有过一面之缘,简单说起顾枝如今可能失却了所有记忆的事情,然后便没再多说自己和顾枝的关联,这些遮掩和欺瞒,既是担心看重顾枝武道修为的岁禾城城主和将领们会不愿意等待顾枝醒来便决定暂时将这无法控制的武道高手关押起来,也是担心顾枝万一醒来忘却了一切恐怕也不愿意自己沦落至此的缘由被旁人轻易知晓。

接下来几日言澍便一直仔细照料着顾枝,而岁禾城魔军在城外环伺威胁,便终于有了机会外出寻找粮草来源,算是在战乱之中难得有了些喘息时机。

只是等到岁禾城驻军搜遍了附近的村寨,得到的却都是让人心下沉重的消息,那些偏居一隅潜藏山中的村镇都没能逃过魔军的魔爪,最终也只是将那些侥幸留下一命的百姓带回了城中休养。

言澍拜托驻军打听了白家村的消息,不过如今搜寻还没能去到庆鹤山那边,于是言澍便只能始终忧心忡忡地焦急等待着,起初看到顾枝只是担心这个年轻人的安危,可是后来言澍突然意识到顾枝既然出现在此恐怕白家村也已经身陷囹圄,虽然顾枝展现了那般玄奇手段,可是言澍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所以只能希望从白家村那边传来的是好消息。

顾枝一直陷入沉睡中,逐渐地营帐医馆里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那把漆黑长刀依旧嵌在城外的地面上,无边风沙掠过也只能退避三尺,所有人都只敢远远观望,根本不敢轻易靠近丝毫。

可是这一日岁禾城外的道路上却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陌生身影,那个将全身都藏在灰色长袍和兜帽中的身影缓缓走近岁禾城,在驻军警惕的防卫中脚步不停径直去往漆黑长刀所在的位置。

人们看着那一副画面,竟是不由得屏息凝神起来,毕竟许多人都亲眼见过那把“神器”是如何杀人无敌,而且那些缭绕在漆黑长刀旁的锐利锋芒也始终警告着无数试图走近的人,所以人们看见那个陌生身影居然胆敢一步步走近漆黑长刀,既担心那人会被长刀锋芒撕碎,却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那人一直走到漆黑长刀前的三步距离才停下脚步,狂风席卷而过,兜帽紧紧笼罩住那人的面貌,只有厚重灰袍下似乎露出一丝鲜艳的红色来,那人低着头看着微微颤鸣的漆黑长刀。

人们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然后那个身影便抬起脚步迈出,跨入了长刀锋芒的三步距离,风雷化作囚牢从天而降,似乎要将那个身影撕扯粉碎,可是只来到那个人的面前便突然偃旗息鼓,好像是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故人,于是慌忙收敛起肆意的张狂,尴尬地沉默起来。

那人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握住漆黑长刀的刀柄,然后将它缓缓拔出地面攥在手中,那人倒提着长刀走近城门,举起刀剑护卫的驻军听见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顾枝在哪里?”

那个声音带着让人不由自主放松心神的舒缓力量,那些驻军将士不由得缓缓放下手中的刀枪剑戟,然后还有人举起手为那人指引去往营帐医馆的道路。

那人颔首示意,然后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等到城门附近的驻军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然空无一物,好像那个神秘身影和地上的漆黑长刀都不过曾是他们的幻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