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敢问世间大道理(一)

老人看见张谦弱凑近那几个孩子,下意识地站起身,探着脖子张望,看着张谦弱只是打量几眼便走开去,老人这才收起旱烟杆,双手笼袖看着缓缓走来的三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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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谦弱走近老人身前,牵着缰绳打了个稽首,行礼道:“在下清浚,敢问老先生此处是何村寨?”老人转头看了一眼破败倾塌的村门,面无表情地摇头道:“这村子没有名字,以前倒是有好几个大官和将军来此指点了好几个名字,可是换来换去的,后面干脆就没人来了,村子的名字也就没了。”

老人转头看向张谦弱,神色还是有些警惕,虽然村子里啥都没有也不怕是什么贼匪来此,可是村子里毕竟只剩下老弱稚童,若是来了几个不怀好意之人,恐怕一夜之间这座村子也就没了,就像这些年附近的那两座村子一样,不是因为人都死光了,就是被战马踏过直接碾碎了。

张谦弱直起身看向老人身后荒凉寂静的村落,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老人看着张谦弱和身后的真页与君策,问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张谦弱收回视线,斟酌着言语道:“途径此地,时近黄昏,想要寻个地方落脚,不知老先生可否容我们借宿村中一夜?明日我们便会离去。”

老人听着张谦弱恭敬周到的言语,微微皱了皱眉,探出手指向附近的山中,说道:“那里有座寺庙,你们可以去那里借宿。”顿了顿,老人补充道:“那里军队不会过去,在这里,可能明天这座村子就不在了。”

老人的声音粗粝沙哑,言语中透着习以为常的淡漠和无可奈何的顺从,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不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子女,还是想起了隔壁村子里前几天可能还在相互笑骂第二日就死在了战火里的老友,张谦弱看着老人枯槁的面容和淡漠的双眼,再次行了一礼,没有坚持走入村子里。

三个少年离去了,老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的背影都瞧不见了,老人还站在原地,像是一株明明已经没了生机的枯树却还要倔强地矗立原地,许久许久,老人重新坐在村头的石头上,拿出已经许多年没有放入药草的旱烟杆继续叼在嘴里,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那群趴在地上看着蚂蚁的孩子呼啦啦跑到了老人身前,一个神色活泼的孩子挥舞着手笔问道:“爷爷,爷爷,那几个人是谁啊?”

从小在这座偏远村子里出生长大的孩子们从没有见过外来人,更不用说是与他们年纪相差不远的三个陌生少年了,从未真真正正看过了解外边世界的孩子们,像是发现了比蚂蚁搬家更有趣的东西,眼神中透露出闪烁的清澈光芒。

老人的视线依旧落在远处,好像对身前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言语充耳不闻,有一个孩子低声说道:“我听娘亲说过,外头那些什么书院学塾里可都是有钱人才能进去读书的,你们说那个带着一本书的会不会就是什么世家子弟啊?”

其他孩子都没听娘亲爹爹提起过外面的事情,甚至他们的父母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于是只能面面相觑摇摇头,可是对于那个孩子说的世家子弟和书院学塾却都浮想联翩,好像看见了那个带着书的少年就能让孩子们瞧见外头的人生活有多么快意舒适了。

老人多年前也曾是外出劳作的人之一,只是后来被日子压弯了脊背和气力,只能回到村子里虚度时日,他这还算是得偿所愿的,因为许多当年一同出去的老伙计直到老死病死累死都再没能回到村子里,更别说什么魂归故里了。

老人听见了孩子们的言语,像是想起了什么粗声呢喃道:“读书人,有什么好的。”那些将这座村子的名字改来改去的不都是读书人当上的官?那些在高高城池上对战场指指点点的不也曾是手捧书卷的读书人?那些坐在轿子里宅院中从不曾亲眼看过世间苦难的大官不都是读书人出身?

老人当年也曾在城池中见过窗明几净的学塾书院,那些和眼前这些孩子差不多岁数的读书人手捧着书琅琅诵读,还有身穿着干净青衣儒衫的教书先生一板一眼地说文解字,那些言语文字都是老人哪怕活了再多岁数也无法认识了解的,现在想起当年见过的学塾,除了难以掩藏对那些读书人出身的官吏的痛恨,就像是做了一场遥远的梦,早就忘了是真还是假,更不知晓年少时是否也对那些儒衫长褂有过畅想?

孩子们没有听清老人的话语,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想象中的画面,比如那个可能出身世家子弟的读书人家里面是不是每天都有可以一直点燃的蜡烛,是不是会有好看的红灯笼挂在屋檐下,是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肉,是不是家里面会有一整面墙用来放书,是不是可以自己带着铜板去买一整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