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千里路叩心间(四)

张谦弱和君策沿着台阶走了一段,很快就拐入了一旁的山路,绕过遮遮掩掩的树木和花草,从小便在山中奔走惯了的君策很快察觉到这是在向着山顶走去,地势起伏绵延,即便夜色苍苍,君策也默默记下了来时的路,此时的孩子依旧紧绷心神,不敢有丝毫放松。

眼前有一点光芒微弱闪烁,君策伸出手去,柔和的光线轻轻披在他的指尖和手掌,君策迈出一步,抬头望去,月色悠悠挂在天边,可此时君策的所有视线却已经被远处的那道高耸阴影占据,继而有千钧高山压住了心神思绪,君策茫茫失神,张谦弱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这一路而来君策的反应颇为满意。

这一次君策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张谦弱自顾自坐在了山顶悬崖边的一块嶙峋巨石上,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籍,摊开在身前,借着月光便仔细读了起来,旁若无人,嗓音空灵悠扬,远远荡去。君策骤然陷入一片空白虚无的心神缓缓聚拢,他听见了耳畔的读书声,然后看见了那个坐在月光里的小道士,君策晃了晃脑袋,走到巨石边坐下,低声呢喃,似在询问:“那是什么?”

张谦弱没有回答,此时的他全然沉浸在手上的那本道藏中,忘乎所以,好似骤然置身于天际云雾中,飘渺不定,君策安静下来,他抬头看去,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就在山外远处,一座高耸巍峨的巨大关隘似乎就屹立在天上圆月之下,离天半尺去地极远,东西纵横绵延千万里不知尽头所在,关隘之上有绰绰光亮闪烁,像是漫天的星辰坠入人间,借此休憩片刻。

读书声停了下来,张谦弱卷起手中书籍又缓缓松开,他伸手抚平其上的褶皱,轻声开口说道:“那便是天门,就在岚涯岛的最北端,与赤野一同将道德谷围拢其中。世人若是求学于道德谷,亦或是想要来此寻一寻机缘,也多是从天门而来。赤野三千里从无活物,常人尚可走过赤野外围的千里荒漠,却鲜少听说有谁能够安然无恙地走过赤野来到此处,自然有那不信邪的人想要闯一闯,却无一不是深陷其中生死莫测。于是世人想要抵达道德谷,便只能从天门而入。”

“同样的,谁也说不上来天门究竟是由何人所建,也不知其存在的意义何在,世人若是往曾经上庭岛传说的“天庭”“仙境”去想,似乎也能说上一说,但是那只存在于远古的传说如今又是为何再也不复现世,曾经又是为何成了如今的历史呢,天上现任在何处,可真的能够腾云驾雾逍遥长生……”

张谦弱又絮叨起来,不过这一次君策没有打断,他细心地听着,这些事情是他从未听闻也从未了解过的。

张谦弱说着,转头看向君策笑问道:“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从赤野来到道德谷的呢?既然你不是距离赤野最近的霍眠谷中人,那应该就不是误入其中,可是据我所知,能够从穿过赤野来到道德谷的人,这千年以来只有一人。”

君策疑惑问道:“是谁?”张谦弱眼神中有些向往和感慨,他悠悠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在六十年前,那时我的师父也还是一个孩子,与师祖一起见到了那个孤身穿过赤野的年轻人,那人独自而来,却也只是在道德谷中住了十天半个月就消失不见,这是据我所知的唯一一个穿过赤野仍旧幸存下来的人。只是可惜,师父已经忘了那人的名字,否则我就算是翻遍了世间的书籍,也要找一找这个神人究竟是谁。”

君策没有回答张谦弱的问题,他沉吟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如果我想要离开道德谷,离开岚涯岛,是不是也只能从天门离开?”张谦弱点点头,看着君策不说话,君策抬起头与张谦弱对视,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能否带我去往天门?”张谦弱收起手中的道藏,他站起身,背对着月光,君策看不清他的神色,张谦弱回道:“可以。”

君策也站起了身,面上有些喜悦之色,他虽然对于道德谷和在此处见到的种种神奇倍感兴趣,可是一想到娘亲还独自一人留在方寸岛,君策便心中担忧,即便自己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可是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法子尽快赶回方寸岛。张谦弱的话语还未说完,他接着说道:“但是,你出不去,离不开。”

君策愣住了,他语气略有些急切地问道:“为什么?”张谦弱转身望向天门,轻声道:“天门每过十年才会开启一次,而且入天门易出天门难,虽然其上镇守的将士也不过是岚涯岛各大王朝统一推举而出的军队,可是天门的开启关闭却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甚至就连何人能够走入天门、何人能够从天门离开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执掌,只能任由那个好似通灵的天门下决定。”

说着,张谦弱指向山下,他的语气有些难言的清冷,显得有些淡漠,他说道:“在道德谷之外的另外三座山谷中,你知道有多少当初为了道德谷的虚名而跋涉而来的人由于不得出天门而受困于此,你知道有多少人不得不失魂落魄老死此处而从此再也与外界的所有一切再无瓜葛?天门是一道关,在内是世间圣地道德谷,在外是无尽汪洋万般人生,唯独这一道关,既是生门,也是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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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策攥紧了拳头,他低沉问道:“十年,还有多久?”张谦弱又是那一副轻松姿态了,他转身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君策回道:“你很幸运,还不错,只有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