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敢问世间大道理(三)

君策摆摆手说无妨,接着他斟酌着好奇问道:“崔先生未曾下过山?”崔舫双手笼袖,应是山风吹着他有些寒凉,他摇摇头慨叹道:“此生第一次走出书院。”君策愣了愣,想要问出“为何”又觉得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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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舫却继续说道:“豫薪书院自百年前便已没落,到了如今也就只剩下我一人独守,所以山上那行走天下的规矩也没能落在我身上,毕竟只余一人守着故园,若再离去,难免凄凉。”

君策也依靠着山壁稍作休歇,闻言只能沉重点头。道德谷山上许多书院道观寺庙都是如此,研学求道一事毕竟太过枯燥乏味,哪怕千百年来始终都有人前赴后继挤破了脑袋想要拜入道德谷,可是最终能够真正留下来的却没有几人,渐渐地,许多地方都如豫薪书院一般,没了传承,至于那些无数人琢磨了一辈子的学问道理,也不知还能留下多少。

崔舫问道:“小先生下山远游过了?”君策点头应道:“走过了尘停谷的合众脉与绰行脉,正要登山回程。”崔舫面露恍然,感慨道:“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不知是否太久未曾与外人言语,崔舫打开了话匣,说起了许多自己在书上读过的山水市井风光,都要与君策所说的远游一一验证,许多君策没有在岚涯岛见过却在方寸岛上听闻的事情,也没有保留地一一诉说,崔舫连连慨叹不已,满脸憧憬向往。

君策奇怪问道:“敢问崔先生,哪怕道德谷上远游的规矩没有强加在豫薪书院,可您若是想要下山远行也并非被禁锢着,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下山,甚至没有走出书院?”崔舫神色有些尴尬,却扯出一个笑容来,视线望向山外的云海,轻声道:“书院里的书太多了,竟是舍不得离开。”君策没有多说,便也转头看向山外,云海聚散离合,像是翻开的一卷卷书页,文字被清风刻下,故事和诗篇留存在光阴中。

崔舫收起思绪和视线,问道:“小先生还要继续登山吗?”君策点头称是,崔舫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说道:“我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所以无法帮上小先生,只能预祝小先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说完,崔舫挺直身子,拱手作揖,君策还礼,然后崔舫率先一步走入洞穴中,伸手做引,君策点点头,然后继续登山而去。

独自站在洞穴中的崔舫看着君策的背影,突然高声问道:“小先生,如果一直走下去都无法登上山巅,你是否会后悔踏足蜀道登山路?”

君策只是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转身。他望着高处和远处,想了片刻,轻声回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是如果我停步于此,或是就此回头下山,我确信,我一定会后悔。”

崔舫端坐于洞穴中,他看着君策站在蜀道上的背影许久许久,然后突然闭上眼睛,低声呢喃道:“有些事情是不去做就会后悔的,但有些事情哪怕是去做了也还满是遗憾。独自居于书院四十年,究竟是惧怕离开书海而去人间浮沉所以止步,还是真的流连于书上文字呢?谁来与我答案?”

崔舫睁开眼睛望向洞穴外翻卷的云海,喃喃自语:“时间总是轻而易举地带走了许多东西,比如年华比如心志;可却也带不走许多东西,比如思绪,比如回忆,又比如,怯懦。”

声音飘忽远去,君策继续登高,而独自留在洞穴中的崔舫是会和那具高僧尸骨一般就此枯坐其中了却余生,还是继续凭借蜀道下山而去,亦或者选择回头登山,君策没有去问,也没有答案。

选择、取舍,也许只在一念之间,又或许辗转了几十年也还是要犹豫纠结,于是自困藩篱还是撞破了脑袋,都只能在光阴的流逝里看见片刻答案。

君策还是继续迈出脚步,就像离开那处云神山下的矿洞,就像离开道德谷山上去远游,就像站在蜀道下他还是会登山而去,然后就要去翻越那座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