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敢问世间大道理(三)

君策停下脚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凹陷的阴影,竟是一个峭壁上的洞穴,君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近了去,他的手轻轻搭在洞穴的边沿处,探着身子望向昏暗一片的洞穴之中,洞穴并不深,几乎只容得下一人端坐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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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策站在洞穴前,愣了愣,然后伸出手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低头颂了一声‘阿弥陀佛’。洞穴中,一具枯坐的白骨身上披着颜色褪去的袈裟,还有一串落满了尘埃的念珠悬挂在白骨莹莹的手腕。

君策没有走入洞穴,他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那具白骨沉默无言。也不知已经多久没有人来过此地了,于是这具尸骨就这样独自腐烂枯朽,最终只剩下岁月的残酷痕迹。

君策曾听闻,道德谷山上有不少苦修之人,一辈子都在跟蜀道较劲,有的人不知疲倦地一次次登上蜀道又颓然走下,有的人一去不回不知生死。看着眼前的尸骨,君策便知晓这是一位许多年前于蜀道苦修的高僧,在此天然洞穴中独坐余生,也不知最后是否参了什么佛。

君策停顿片刻,再次双手合十行礼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取下尸骨手腕上的念珠,便转身离去。他没能在尸骨的身上看出来自道德谷山上的那座寺庙,所以如果他能离开蜀道的话,也无法将这位高僧坐化的事情告知那座也许仍未停止等待和寻找的寺庙,但无论如何,君策都会尽力将此事传达,凭借手上念珠,兴许会有后人能够得知真相。

君策继续攀登而去,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抬头望去,一具皮毛腐烂的尸骨挂在山壁上随着山风可怜地摇摆,君策眯起眼睛,只能勉强看出应该是一头猿猴的模样,弯曲的五指深深嵌入山石中,眼眶处有干涸的黑色血迹,眼珠早已消失不见,也许是被路过的鹰隼啄去。猿猴的尸骨就那样凭借嵌入山石的五指挂在石壁上,生机流逝的躯体上皮毛都翻卷腐化,也许过不了多久,便也只剩下一具白骨在此。

君策看着那头猿猴尸骨的头颅,在死去之前,猿猴没有凭借本能抬头望向生路所在的山顶,而是转头望向山外远处,似乎在临死之前,未有开化神智的野兽也想要多看一眼世间的风光。君策低下头去,继续赶路。

山路依旧迢迢,不知是否亲眼看见了那两具可怜可悲的尸骨,君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埋头赶路,就连疲惫感触都忘却了,山风拂过脸颊,眼前云海再次化作夜幕。君策停下脚步,靠着石壁的他再次感受到了冷暖,身后的山石冰凉透彻,酸痛的脊背却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看着眼前深沉的黑夜,君策眨眨眼却恍惚间看见了云庚村小院中的烟火,顾枝收拾好了巷子口的木匠铺子就会来到小院,一脸谄媚地走进灶房帮着扶音和娘亲打下手,而徐从稚总是孤零零坐在屋檐下碎碎念着择菜和洗菜,还要被顾枝居高临下地斥责几句,说什么不会做饭的男人是不会有人要的。劳累了一天的君策站在院门处,看着眼前的热闹和温暖,就稍稍放下了二叔和姨娘离去之后的孤寂感受,贪婪又不舍地走入那烟火之中,任由心神沉浸。

雨水落在脸颊上,滴滴答答冰凉刺骨,君策挣扎着睁开眼睛,不知不觉间竟是就要沉入梦乡,他伸出手接住雨水,抹了把脸,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登山而去。心绪开始翻滚浑浊,画面纠缠不清,许多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来回走过,看不清也留不住,山路上,君策的身影孤零零的。

时间好似眨眼就过,又好像需要更多的耐心去熬,不知过了多久,披散着长发的君策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山路上走来了一个身影,而在他们之间有一个凹陷的洞穴。那个走来的身影看见了君策似乎也愣住了,走近几步,君策看清那中年人身穿一身素净长衫,应该是道德谷上的书院先生。

那位儒士率先作揖行礼,温醇嗓音说道:“豫薪书院崔舫。”君策伸出手理了理披散遮掩视线的长发,拍了拍身上沾染尘埃的儒衫,作揖回礼道:“长生观君策。”崔舫愣了愣,笑着道:“长生观何时有了一个读书少年郎了?”君策回道:“暂居于长生观,未入谱牒。”

崔舫笑着点点头,好奇问道:“你是独自登山至此?”君策点点头,崔舫感慨道:“年少可畏,年少可畏啊。这份勇气实在可嘉。”说完,他自嘲一笑,回头看着高处的山路,叹息道:“相形见绌,相形见绌啊。”君策问道:“崔先生也是独自登山?”

崔舫看向君策,摇摇头道:“登山?不过是取了捷径,想要从山巅处借此蜀道下山罢了,哪能算得上是攀登蜀道。”君策不知如何作答,崔舫松垮了身形,依靠着山壁站立,看着君策笑问道:“小先生为何小小年纪就有此攀登蜀道的念想?”说完,崔舫自顾自摇着头,又是自嘲道:“糊涂了,该说是唯有少年才有此雄心壮志才对。”

崔舫拱手致歉道:“小先生莫怪,崔某终日居于豫薪书院读书,这脑子恐怕实在有些愚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