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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谦弱摇摇头啧啧道:“离开天门可不简单。”君策咧嘴笑道:“难又如何呢?”真页会心一笑,转头望向水面上倒映的树影婆娑,轻声道:“总要去做选择,然后走出那犹豫的一步。”
离开锦泽脉,森耘脉虽然是尘停谷中最为靠近道德谷的一处所在,可却也是如今尚未有多少人烟聚居的地方,因为靠近另一侧的万里黄沙太近,而在黄沙之外就是那座笼罩人间阴影的天门。三个少年只是翻越了几座连绵山脉就横跨了整座疆域并不算辽阔的森耘脉,站在了道德谷的山下。张谦弱双手叉腰抬起头仰视道德谷,笑着感慨道:“以前也曾去往简鸣谷远游,却没有像这一次一般足足走了一年有余,见过的经历过的事情也不足此次的精彩纷呈啊。”
君策听到张谦弱的话语竟是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他下意识抬头望着满山青翠的道德谷,如果只从山上花草树木的繁密和苍翠很难看出四季的更迭,因为此处从来四季如春,可是君策站在山下仰望却突然有了恍如隔世之感,他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又转头望向道路平坦连绵无际通往天门的远行路,一身儒衫沾染尘埃的少年郎不知觉已经长大了许多,眉眼多了几分沉稳,更多了几分意气飞扬。
张谦弱揽着真页的肩膀走上山路,回头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君策招招手道:“走啊。”君策收敛心绪,看着站在山路台阶上的张谦弱和真页,还有满山飞花落叶纷纷,耳畔是鸟语轻吟,还有书院的朗朗书声,君策笑着点点头,然后抬脚迈出一步,下一刻云雾吞没了他的身影。
君策只觉得身躯摇晃不定,待得眼前景色不再天旋地转,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耸入云端的峭壁之下,眼前只有一条贴附在山崖上几乎垂直朝天的狭长山路,探入云雾中,渺渺不知归处。
君策愣了愣,转头环顾四周,依然是道德谷的山林风景,可是眼前这条山路却不似以往所走的那般熟悉,很快君策就想起来了什么,他走近那条狭长山路,由于常年未曾有人在此走动,嶙峋怪石随意垒起的石阶上落满了厚重风沙和细碎花叶,还有青绿色的潮湿苔藓攀附在台阶缝隙间,君策的视线顺着台阶向上攀援而去,却根本看不见更远处。
君策看着眼前的“蜀道”,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此处的,可是想起了远处的天门,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赤野,他的心神反而安定了下来,他低下身摸了摸脚下的石阶,触手冰凉却光滑圆润,没有天然山石的锋锐和崎岖,君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身上背负身后的桃木剑和包裹行李牢牢系紧,又将腰间悬挂着的一卷书收起揣在怀里,这才踏出第一步,走上了这条“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有时候走过了很远的路不代表就看见了更多的东西,也不代表就能知晓更多的道理和学识,无论是读书还是远游,总需要去从字里行间和市井坊间不断思索和辩证,将那些个自以为是和固步自封都打破。
人生无奈之处有时就在于,哪怕是你觉得如此就好的某些时刻也是要流逝的,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无虑更是早已被深埋在了岁月的尘埃里,许多人穷尽一生都再难找寻片刻投影。于是我们总不免要去走出一步又一步,既然还有选择就要去取舍,总比被世事压在心头的那一刻再去悔恨和割舍要好上一些。
以前的君策总觉得自己这一生就留在方寸岛的小院中,照顾好娘亲,慢慢等待二叔和姨娘的归来,然后和小时候一样,到了年节就可以一起坐在热乎乎的屋子里等待旧时去新年来,如此度过一生就再好不过了。他也想过许多,比如听闻父亲是死在了遥远的奇星岛上,比如听说了所谓江湖的风光万丈,他也会觉得自己就这样是否算荒废了一生。可那时的他真的觉得那样的平淡和寻常就是最好了,哪怕再累,回到家中总有娘亲煮好热汤在等着自己。
现在呢?君策慢慢走入山路的云雾中,低下头是看不清的万丈深渊,抬起头是茫茫不知前路的远处,可是他的眼中却有一盏明亮的灯火在闪烁光明,照破畏怯和犹疑,他一往无前,摒弃了过往的思绪和心境,就像是一个第一次站在这世间的陌生人,只是想要走到高处去亲眼看遍这世间一切。
就像当年青潋山中的那个孩子,第一次走到山巅处,在朝阳下,亲眼看遍人间。
那盏明灯在他的心中,亘古不灭,永夜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