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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页手捻佛珠,轻声道:“所以这就是道德谷为何会有行走天下的规矩所在了,无论是亲眼看着众生百态,还是踏足纷乱征战处,看见的都不只是书上所描绘的东西,更要看见其中活生生的性命和更深处的原本,世间所有人其实来到这人间,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然后再去追求更大更远更高,罢了。”
张谦弱摊开双手,喃喃道:“更大的自由,更远的前方,更高的选择,其实人生在世,重要的东西有很多,可如果在生死之前,哪还有什么会比性命更重的呢?”张谦弱抬头望向眼前水雾缭绕的湖面,问道:“那么道德谷山上所求的道为何?”他自问自答:“道家求一个无为而治和逍遥游,佛家求一个脱凡身和问菩提,儒家呢,求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儒释道三条根本脉络,世人大多以此看待,而道德谷画地为牢所求难道就只是如此?
现在的答案要更加明晰一些了,道德谷所做的就是尽量站在远处和高处,却要去看人间的细微处和低处,看得清晰看得深邃,然后将心中的道理和笔下的文字去落在世间每一座城池和村野之间,让每一个从来都未看过书籍的孩子知晓何为圣贤言,让每一个一开始只是坐在学塾里读书研学的读书人知晓何为肩上的道义和心中不舍的清源。
所以无论是世人口中的固步自封,还是我们时不时就会苛责本心的离地太远,是因为如何去看待这个世间并且如何去设法变革这个世界的不同罢了,道德谷所有规矩所在,就是要从人间的根本处消解所有毫无缘由的纷争和自以为是的大义。”
君策始终安静听着,一字一句都仔仔细细在心中反复辩证,走过了道德谷山下的许多地方之后,他们见过城镇中的欢悦,见过高门大宅的冲突矛盾,见过山林村野的自给自足,见过偏远之地的困苦难熬……读了书之后,看见许多从前只是擦肩而过的旁人他事,都要不由自主地以自认知晓的道理去烙印,可是一旦落入自以为是的囚笼,就要真正地将自己困入桎梏,从此再难逃脱自己心中无法全然笼罩世事人心的那些个道理,所以道德谷为何离群索居,是否也多了几分深刻理解?
虽然从君策看来,道德谷还是离得人间太高太远,哪怕有了行走天下的规矩,可是难道看过世间许多,口口声声的道理就多了几分清晰和明确吗?这其中是否也是自以为是呢?不过君策也听得明白张谦弱言语中的意思,千百年来道德谷的存在已经不只是一座求学问道的高山了,而是一座住满了上知天文下至地理贤人的圣地所在,也许这就是道德谷立于此处的缘由,又也许原先那些住在其中避世问道的圣贤根本没有预料到如此的未来。
可无论如何,一旦道德谷在人们的心中已经是一座高山,那么道德谷所能做的就是如何从世事人心的根本去着手,而不是像世间许多读书人那般去步步攀高位居庙堂。要从书上做文章,要在人间讲道理,要于人心立规矩,道德谷所做,任重而道远矣。
张谦弱呼出一口气,似乎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之后他终于稍稍消解心中苦闷,他转头看向君策好奇问道:“离开宝盐城的时候你和荀修仁说了什么?”君策还没回过神来,张谦弱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君策差点一头栽进水里,双手挥舞扑腾起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张谦弱开怀大笑,真页也露出笑意。
君策拍了拍衣衫,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只是说了一句话。”张谦弱问道:“什么话?”
君策突然双手枕在脑后然后躺倒在岸边的绿草地上,他仰头看着明月高悬星海,然后轻声道:“很多时候,我们心中所想和脚下所行是不同的,所以很多以往觉得非此不可的道理和憧憬,总是要被沿途许多消磨干净,那么最终知晓了什么,其实是要去看走过了多少路程。同样的,走过了多少路程,其实也要去看知晓了什么。”
张谦弱也躺在了草地上,笑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多读了些书就拽这些是吧?我可不信你说这些那个没读过多少书的荀修仁能听明白。”
君策也笑了起来,然后放弃了自己润色许多的文绉绉言语,直接说道:“我只是给他一个建议,无论是继续行走江湖为了年少所求而去挣扎,还是留在荀家担起责任,都需要做取舍,这个选择很难,可是如何不去走出这一步,任由余生困顿不清,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成。我没有立场去说大道理,于是只能说,踏出犹豫的那一步吧,也许前方会是花草盛放,也许是泥泞崎岖,又如何呢?这就是选择,是好是坏,总要去做的取舍,很难也很简单。我就是这么做的。”
真页没有和他们俩一样倒在草地上,只是盘腿而坐,然后看着君策问道:“你的选择?”君策闭上了眼睛,却好似看见了更加璀璨辽远的月色星河,他嘴角挂着浅浅笑意,轻声道:“翻过高山,越过天门,然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