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瑜曾经困惑过,世上恶事千千万,比喝酒赌钱睡婊子厉害的多得很,为什么坊间说恶习,只说这三样最厉害?等被打过一次以后她就知道了,单样的恶习不算什么,能把其它恶习都一并教唆出来的,那才叫真恶习。喝了酒,赌了钱,狎了妓,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不会适可而止,他们会想要更多。这更多要从哪里来?
在家里找。
唯一的好处是,苏令瑜和她娘都是硬骨头,挨打挨骂都是会狠狠还击的,如此即便一开始赢不了,等到苏令瑜逐渐长大,拼了命使出一身蛮力来,也足够苏父忌惮。她爹由是渐渐不再打骂她。
而后她妹妹就出现了。苏细薇。这个名字曾经被苏令瑜咬在牙齿里嚼碎过百八十次,如今再想起,她很讶异地从中品尝到陌生的滋味——她竟很久没再想起苏细薇了。
苏细薇是私生子,苏父同外室生的。或许是常年恶习伤身,也可能是报应,总之他膝下无子,偶尔不得不为自己的晚年考虑,就想起女儿,然而苏令瑜和他的关系实在是生疏而微妙,纵使可以维系表面的和平与柔软,内里也早就是裂痕丛生,不能弥补。他必定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即便已经厌弃了那个外室,却还是把她生的女儿接纳回家认祖归宗。
苏令瑜的另一番噩梦从此开始。父亲疼爱她!那个长到七八岁上,苏令瑜才见过一面的庶出妹妹。父亲疼爱她!
明目张胆的偏宠啊。苏令瑜这辈子不知道疼爱是什么滋味,母亲怨憎父亲是连带着自己的血脉子女一起痛恨,看她如看仇人,她原以为自己生在苏家是命,认了也就算了,结果世上忽然冒出来这样一个人,让她知道她那个丧良心的爹疼起女儿来是什么模样。苏令瑜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
自从苏细薇踏入苏家大门,苏令瑜没有睡过一日好觉,没有吃过一顿顺心的饭。次次在饭桌上,都是看那两人上演父女温情的戏码,偶尔的,母亲发怒,摔碗砸碟,于是这对陈年怨侣又没完没了地吵打,带来无尽的怨恨气氛,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里萦绕家宅中每一个人。苏令瑜由此痛恨上吃饭了。
她看见吃的就想吐。如非快要饿死,绝不多吃一口。
可她现在居然吃了这么多。
苏令瑜走神走到这里,忽然愣住。她低头看手里那口拌饭拌得乱七八糟的炖锅,那搅得像猪食一样却滋味实在很好的东西,不知不觉已经被她吃得见底了。她原来能吃这么多东西。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其实原本也是个胃口很好的人。
离开那个家,远走高飞了,哪怕是断头饭,她也终于吃得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