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动。
“木兰……”
听到这声呼喊,公孙辛夷本想继续维持她的清冷孤傲。
可当瞥见韩绍看向自己的眼神,顿时耳垂微红。
“早晚……早晚你我都将一体,共担荣辱,不分彼此……又何必计较这些?”
公孙辛夷这声传音细若蚊呐,却包含着无尽情谊。
听得韩绍一阵无言,甚至生出几分无以为报的感觉。
而两人言语的间隙之间。
那里长在听到‘将军府’‘李长史’这些词汇后,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些人的身份,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高贵。
老脸顿时笑成了菊花。
于是赶忙陪笑道。
“不知几位贵人在咱们村,有何贵干?”
“还有那牌坊……”
韩绍瞥了他一眼,“就写英烈之村吧。”
英,表彰其战场杀敌之功。
烈,铭记其死战不退之德。
此功德,当无量。
那里长年轻时,或许也是读过几天书的。
很快便意识到了韩绍话里‘英烈’二字的意义。
原本挂着赔笑的脸色,瞬间发白了几分。
过了好半晌,才涩声道。
“敢问贵人,此次草原一战,我村阵殁儿郎几何?”
眼前这个村子,位置偏了一些。
平日里外人来得不多,他们也很少出去。
自然没有镇辽城中那些百姓消息灵便。
韩绍阖上名册,长呼一口浊气。
“我这边七人。”
他这边记下的都只是当初跟他一起突围的将士名录。
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话音一落。
里长本就老迈的神色,好像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七人中……可有周诚?”
听着里长颤抖的语调,韩绍问道。
“他是你什么人?”
里长艰难道。
“正是吾子……”
韩绍默然了片刻,对着身后的吕彦,叹息道。
“下马,扶着这位长者。”
说着,自己率先翻身下马,然后道。
“先去他家……”
从里长家走出来,时间不过只是一刻。
家中哭声震天。
可那位里长还是坚持引着韩绍等人,向村中走去。
一连六家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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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意不少。
不过好在没有遇到之前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
其中让韩绍印象比较深的一个将士,过往在村中名声并不太好。
早年整日在村里厮混,举止浪荡。
不但把老父气个半死,就连兄长也羞于与之为伍。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气之下就从了军。
韩绍犹记得临走前他老母亲,死死抓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道。
“吾儿作战,可曾退缩?可曾畏敌……”
韩绍握着老妇人枯瘦的手掌,忽然回忆起某道浑身鲜血流干,依旧高呼死战的身影。
神色郑重,不容置疑道。
“他很勇猛,死战不退!本司马亲眼所见,老夫人当以他为荣!”
这话说完。
老妇人嚎啕大哭,然后跑到一众乡邻面前,神色激动。
“你们听到了吧,贵人说了……说我家小二很勇敢……”
“他改了,他改了!没给咱村丢脸!”
说着,又跑到自己老伴面前,用力晃着老伴僵直木然的身躯。
“老东西!以后你不许再骂他了!不许再骂他了!”
“小二改了,他真的改了……”
老丈闻言,神色木讷,只知道不断地重复着。
“不骂了,不骂了,以后都不骂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骂也骂不成了。
韩绍眼看二老情绪太过激动,生怕他们生出什么意外。
顺手一拂,便让他们昏睡过去。
然后对不远处那中年汉子,说道。
“你兄弟无妻无子,他的抚恤就交给你了,以后替他照顾好你爹娘。”
死的人,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也没有实实在在的财货,来得抚慰人心。
那双目泛红的中年汉子,用力搂着沉甸甸的财货。
他不是在捧金银,他捧得是他弟弟的那条命!
眼神中更是满是悔意。
“那天我不该骂他的……”
韩绍无言,最后只能道了一句。
“浪子回头金不换。”
“大丈夫战死沙场,也算是求仁得仁。”
“我想他也没有后悔过。”
说着,韩绍便要带着吕彦等人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时,身后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带着几分怯意道。
“将军,我长大了,也能跟二叔一样,当一个大英雄么?”
韩绍扭头,看了那小童一眼,忽然笑道。
“不要跟你二叔一样,你要当一个活着的大英雄。”
说完,韩绍想了想,从怀中扯下一块前身读书时的玉佩。
玉是杂玉,并不贵重。
递给小童后,然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
“我名韩绍,以后长大了,若是想要从军,可拿着这块玉佩去寻我。”
韩绍没有让小家伙去镇辽城。
只说可以去寻他。
因为他有种感觉,他或许在镇辽城并待不了多久。
不过只是顺手栽下的种子,能不能发芽。
随缘吧。
……
又是一路奔波。
天色将晚的那一刻,二百余将士的家中,终于跑得差不多。
期间见多了悲欢离合,人心善恶。
韩绍也有些麻木了。
只是就在去往最后一家的时候,韩绍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火气。
因为那名为牛琅的将士,家中勉强也算是一方乡野大族。
在听到韩绍说,他在战场之上为牛琅指了一个女子为妻后,死活不认。
理由也很简单。
他们绝对不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上自家的族谱,入自家的祖坟。
实际上,按照这方世界的规矩,确实是如此。
只不过之前那些将士大多是小门小户,本身又无妻妾。
如今一朝亡于战阵,黄泉路上能有一个伴,总好过孤坟一座,家人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对韩绍生出几分感激涕零之感。
这样一来,韩绍一时倒也忘了这一茬。
看着这牛家众人掺杂几分恼怒与不屑的目光,韩绍心中积攒的负面情绪,在这股怒意的冲击下,已经有些抑制不住了。
说到底,他们不只是瞧不上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更瞧不上眼前这个年不过弱冠的年轻司马。
觉得韩绍擅自替他们族中子弟做主,打了他们的脸。
司马?
还是个不入正军的区区别部!
什么玩意儿!
牛琅那个庶子,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好不容易让他在天字营前面的字号,当了个什长。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混到了镇辽别部中了。
什么陷阵营?
听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