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窑烧砖是一门好生意,家家户户都用得上。”
“本钱你攒了多少?”
“我给你添补些。”
陈庆淡淡地说道。
“东家……不瞒您说。”
“我私下里与代郡的老伙计说了此事,也有七八个动了心思。”
李乙小心打量着陈庆的脸色,察觉对方不介意后,才接着说:“我们凑了凑,总共约莫有一千贯的本钱,应当是够了。”
陈庆爽快地说:“我再给你添一千贯,另外送你一万斤煤。”
“尔后砖窑从我这里采买煤炭,给你打个八折。”
“煤矸石外人也用不上,白送给你。”
“以上算是大家伙跟随我这么多年的补偿,股本你们自己分吧。”
李乙蹭的站了起来:“东家,这如何使得。”
“你坐下。”
陈庆压了压手:“今时不同往日。”
“你在京畿经营商贾,别人知道你与我有旧,不会狗胆包天来难为你的。”
“若是有不法官吏盘剥,你也尽管来找我。”
“说到这里……”
陈庆缅怀地笑了起来:“李乙,记得当初咱们去山里取炼好的铜料,结果返回的路上被一群泼皮无赖给拦住,非说咱们压坏了他们的庄稼。”
“记得!”
“哪能不记得!”
李乙畅笑着说:“东家您原本打算给钱了事,结果钱给得太痛快,那伙泼皮笃定车上藏着什么好东西,非要解下来看看。”
“那是要命的东西,哪敢让人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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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争之间,咱们就跟人动了手。”
陈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你们都是老实人,空有一身力气,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幸亏我见机不妙,装死才吓退了他们。”
李乙憨笑不停:“东家您还说呢。”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是我一路把您背回去的。”
陈庆嗤笑不停:“你一路走一路哭,吵得我心烦。”
他当时恨这帮手下不争气,明明人多,打起架来却束手束脚,反而被人少的泼皮给欺负了。
然后就是装死趴在李乙的背上,听他一路嚎哭着走出了七八里路。
“我记得你那时候哭着喊:东家您死了,铜铁铺就得散伙,以后大家又没了活路。”
“而今……”
陈庆心中百味杂陈。
相识多年,一起走过风风雨雨,而今终于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吗?
确实。
他器重秦墨门徒的才干,田舟等人几乎个个都受到了重用。
而铜铁铺的老伙计与他渐行渐远,倍感冷落。
“你们有什么想法,大胆去做。”
“以前我带大家伙发家致富,让你们有饭吃,有衣穿,养活一家老小。”
“现在也是一样。”
“内务府辖下人手众多,我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们多担待。”
“只要不是在外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能帮衬的地方我一定帮。”
陈庆宽慰道:“万一在外面受了委屈,或者有不尽人意之处,想回来我一定给你们安排职位。”
李乙不禁鼻子发酸,哽咽着说:“东家,我并非是见利忘义。我……我想跟您干一辈子。”
陈庆轻轻摆手:“我知道。”
“但你家中也有父母妻儿,他们也是一样。”
“内务府毕竟是皇家的,我也不能假公济私,任人唯亲。”
“自己做一门生意,获利必定远胜于在我这里吃俸禄。”
陈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红砖是你做出来的,记得给自己留最大一份股本。”
“哪天发了财,别忘了来找我吃酒。”
李乙不停地抹着眼泪:“东家,对不住。”
陈庆叹息着说:“是我对不住你们。”
“好好干,有我给你们撑腰呢。”
李乙一边啜泣一边点头,好半天才止住了哭声。
陈庆好言安抚,又与对方一起回忆往事,半个时辰后才把对方送走。
“愿无岁月可回首,从此天涯陌路人。”
“终究是留不住哇!”
陈庆望着天边的落日,情不自禁地感慨。
他知道铜铁铺的老伙计肯定对自己颇有微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初一起干着杀头的买卖,而今你发达了,不说给他们封侯拜相,起码也得操持个县令来当吧?
陈庆没有这样做。
即使有人婉转地暗示,他也假装听不明白。
这些人有多大的本事他心里最清楚,留在内务府领一份还算丰厚的薪俸,从此当个富家安乐翁,这应当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但人心岂是那么容易满足的!
“红颜易老,人心易变。”
“今日离别,焉知不是来日之福。”
陈庆关上了房门,重重地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