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身躯比男人要瘦小得多,偏生脚掌宽大,又对这山里路走的惯,眨眼功夫已经到了坡顶,在往着前边去,稍微下一点儿坡,再钻进去就是老林子了,当初各家各户选地方建屋儿,都选那宽阔近水的地方,就她吵着非得选这边,原因就在于此处了。
当初因为这个小心思,她的铁山哥还跟她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脾气,只觉着自己对不起村里人,可谁叫自己只是个妇人呢?而且就算如此,不也,不也......
吴氏下意识回首望了一言,身躯伏在低洼凹陷一些的地方。
不望还好一些,一望之下,一股子崩溃的情绪差点直接毁灭了她,那远处有人用竹竿子撑起来一串人头,有一个正好是对着她这边,她瞧见的分明,那是赵老六......
一股子欲哭泣欲哽咽的情绪被死命压在喉咙里,她连颤抖也不敢,自己的铁山哥教过她,逃命就逃命,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看。
可是因为他不在边上,对于自己犯的错误,只能用理智去压制,弥补。
“吴婶娘!吴婶娘!”一个清澈稚嫩的声音传了来。
吴氏回首望山坡下面瞧着,一个穿着小破衣裳的孩子轻声叫唤着,这小娃儿氏老六的孩子,他有些无助,害怕,身体直发抖,脖子上也挂了几张烫烙饼子,攀爬的慢极了,一点儿也没有他平日里机巧的劲儿,有些想要回头望一眼,但许是家里人强命了不许,这才憋着泪珠儿,一点点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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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急着四肢都要冒烟去,看着远处还没有人影攒动,远处嘶喊的声音也没听歇,火急火燎窜了下去,直接把那孩子一捞,夹着便跑了。
“小跳蚤,你作死耶!你娘呢?”
“婶娘,我娘,我娘她叫我顺着这条路找你,不许我回头,她说要去找阿爹,说不要我了。”
“不许回头望,都说了不许回头望!快些,快些,跟着婶娘一起,快跑起来,婶娘没说听,就不许停。”
吴氏双手打着颤,但又勉强控制住了,一股子悲伤和羡慕的情绪在她胸腔汇聚,但又被两个娃儿的眼神给盖去了。
她也想要去找自己的铁山哥,哪怕死了之后头被串在一条竹竿上,可只要是在一起的,总归是幸福。
但,死何其轻易?
......山里路太难走了,以至于溅起灰尘叫眼睛红了 ,但泪水没有流下来,至少泪水没有。
她又有些挂念…挂念…对,挂念家里点了,还在笼罩里的红蜡烛,那红蜡烛当真是可惜了,兴许刚才带着,就好了。
因为山路太难走了,难走到她现在想要回家望一眼…不,必须得接着走。
手里把老六家的小跳蚤手抓紧了些,怀里自己家的娃儿也需要看顾紧贴,这是村里希望,都是男丁。
该死,自己这是想什么胡话呢!怎么就希望了,铁山哥那么有本事一男人,自己肯定能叫他见着了自己的娃儿。
她不知走了多久,越走着,心里就越沉冷。
因为后面逐渐又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以及火把那亮堂堂的光。
她鼻子很灵,而山间老林子里本是一片清雅之香,突兀出现血腥味道就会很明显。
而现在,身后逐渐传来的味道,已经说明了许多叫人愈想愈要堕入绝望的事情。
因此,吴氏步伐更加稳定了,她根据那本不该有的经验判断,血腥味虽近,但人却远着。
杀过鹿,宰过猪的她明白,这与死在面前的血肉有极大不同一点,里面少了一股子臊臭腥膻之味
而且,铁山哥臂膀上明显是刀口子砍开的痕迹,可以判断出,必然有刀兵。
而刀兵那种近在咫尺的铁锈味道也没闻见。
显然,这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是死的人畜多了,才传到了这边。
可既然后面有缀着人儿,说明定然也有往山林子里钻的人叫瞧见了,因此鲁莽的胡乱行进,与旁人撞上,说不得就要出麻烦。
人一多,就容易被人盯上。
被人盯上……
她思及此处,立刻转过背,停止了步伐,脸上充满坚定且温柔的神色“小跳蚤。”
“婶娘……”
吴氏麻溜的将所有能吃的,能用的东西拿了出来,往小娃儿身上一挂。
又将自己的小修文放在他怀里头,没有一丝一毫不舍。
小娃儿身子骨结实坚固的很,老六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两口子把这辈子能找到的所有好东西都塞进了他嘴里。
而自己孩子没那个好福气,没来得及张开,就遭了这么一回劫难。
“往山顶跑,跑完之后,月头儿往哪个方向沉下,你就往那个方向去,见到被树叶多的地方就往里面钻,有背山,看不见的小屋子,往里面藏,听明白了吗?”
“婶娘…你跟我阿娘一样…婶娘……”
吴氏笑了笑,把额头触在小跳蚤的额头上,然后轻吻了自己的孩儿一下。
“去,这回跑快些,记住,除了你厚熜兄长和斌哥儿,哪个吆喝都不许作声,记住,哪个吆喝都不能作声,不许回头。”
这句话讲完之后,吴氏一句留恋不舍的话语都没留下,打着横向,顺着石疙瘩开始饶了起来,每绕两步就猛烈的用身躯撞一下山里树木。
她非常小心的挑选着哪些自己身躯能够撞出动静的树木,每一次撞击都迸发出极大的力气,几步一撞,几步一撞,很快就消失在黑暗林阴之中,不见了身影。
被称呼为小跳蚤的男孩抹了抹将要滚到地上的泪珠串儿,非常用力的抱紧了一下怀中的修文,听话又懂事的记忆着婶娘以及阿娘的话语,不回头,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