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人比他想象的更没骨气,灭国之灾面前,坚守不到两个月便丢掉了都城。
“老人家,就算你再怎么嘴硬,当下贵国的全部官员和苏丹陛下及诸多禁军士兵的家人都已被我军掌握,如果贵方不作出令人满意的让步,我很难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没有用的。”
坎达利的老脸带着七分惆怅三分自嘲。
“假如穆罕默德陛下是位念及亲情的人,先苏丹的子女们便不会遭遇那样的厄逆。况且陛下年纪尚轻,即使你杀死了他的子女,他仍有大把时间再生几个,这毫无意义。至于老夫……陛下早打算换一位听话的大维齐尔,我是旧时代的老贼,我活着,于他而言才是坏事,甚至贵军能如此轻易地攻陷都城。”
老人饱含深意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都未尝不是他的默许。”
奥地利的军队已经完全控制了,除了一开始不小心放跑的少数突厥贵族外,绝大部分士兵的家人与穆罕默德二世的妻儿子女都落入他手,本该是至关重要的谈判筹码。
但罗贝尔确实因老人的话陷入了动摇。
早在十字军东征开始前,他就从各种渠道听说过穆罕默德二世的恶名。
为了稳固苏丹大位,继位后便杀死所有兄弟姐妹及其家人,颁布了“未来继承苏丹之位者有权处决皇位宣称者”这样惊世骇俗的反人类法条。
以往,这种事情多半会成为天主传教士论证穆斯林劣根性的完美范例,而现在,穆罕默德的恶劣性格成了他手中筹码失灵的潜在威胁。
他隐约觉得老人没有在骗他,假如那样的话,贸然杀死他反而才使亲者痛、仇者快。
罗贝尔放下虚悬的手,示意士兵撤下,凑近坎达利的耳畔:“那么,你想怎么样?”
“帮老夫,就是帮你们。”坎达利用更细小的声音说道,“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的土地,已经落入贵方之手,老夫不期望你们这些贪婪的西方人愿意吐出来。甚至于希腊,我们也愿意放弃对摩里亚的觊觎,允许罗马伪帝在那里重新建立国家,但君士坦丁堡必须归于帝国。”
“为什么?”
“丧失万里国土,会沉重打击陛下的威信,令他不得不依赖我们这些老人来拱卫他的权势。”坎达利如神话般的恶魔一般眯起眼睛,“但君士坦丁堡的易手可让陛下不至灰心丧气——人只要对权势有所渴望,就会无比脆弱,乃至于任人操纵也在所不惜。”
“那国家利益呢?”
“国家属于我之后,我才需要考虑她的利益,在那之前,先要获得这个国家。”坎达利呵呵笑着,“怎么样,你获得胜利,我获得失去半壁江山的帝国。这笔交易,老夫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真是恶魔。”
“谢谢夸奖,这就是老夫的‘吉哈德’。”
十字军诸将离开宴会厅不久,之前藏匿在二楼厨房的众多突厥贵族官员急匆匆地走下楼梯,激动地环绕在老坎达利周围。
“大维齐尔,您真的让那些人接受了吗?!”
“大维齐尔顾虑全局,真乃老成持国之言呐。”
享受着众人的簇拥与不加掩饰的爱戴,坎达利微笑捋着自己发白的胡须。
权势与地位,尊贵与荣誉。
这是他几十年来一直追求的事物。
在这个万千权力集中于一人的专制国家,他们这些人的权力无不来自苏丹的授予,假如真到撕破脸皮那一步,穆罕默德甚至不需要经过法律审判便可抄了他这位老臣的家族。
若不想沦为幼主掌中万物,则必奋力上爬,直至抵达权力顶峰,万人之下,无人之上,方能安然无恙。
不是他背叛了国家,而是这国家从未属于过他。
出卖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玩具,何谈背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