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莲说道:“好在这里山高皇帝远,非常隐蔽安静。我们平时不敢和外人来往,只能自己种一点玉米、麦子和蔬菜,养一些鸡鸭、土猪自给自足。有时需要赶集买点东西,也都是女扮男装,打扮得脏兮兮,才敢上街去买点东西。家里没有男人当顶梁柱,连个做主意的人都没有。”说着叹了口气,用团扇遮住半面脸庞,张开樱桃小口,轻酌了一小口酒,脸上立即泛起了红晕。
高忠义说道:“嫂嫂有所不知。这次我回陕西,重点是告诉大家,当今圣上决意南迁江浙一带,有可能放弃中原、关中等长江以北地区。最近金人攻势凌厉,已经攻破洛阳,向西已经攻破陕西韩城了。现在官军毫无战斗力,一触即溃。如果金人一旦跨过黄河天险,关中平原一马平川,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了。我们还得想想办法。”
王秋莲听到这里,先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么说,即便是这样的穷苦日子都过不成了?”
高忠义说道:“嫂嫂先别着急。我现在专程过来就是商量一下办法。”
王秋莲说道:“米兰今年十三四岁了,已经可以许配人家。前一段已经有人上门提亲,准备娶她呢。老嬷嬷已经六十多岁,我能照顾的日子不多了,我眼看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要不是你那几年资助,我们娘俩又讨饭或卖艺去了。”
高忠义说道:“嫂嫂也不必过于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金军的目的是推翻腐败堕落的宋廷政权、占据宋廷的土地和百姓。如果把这些当地百姓杀完了,谁为他们守土地、交税赋养活他们呢?因此,前一段时间,金军占领了韩城、同州,只是推翻了宋廷政权任命的官员,一些官员归顺他们后,又继续原封不动地执政,虽然也有烧杀抢掠,但大多数老百姓的生活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咱们这里山高沟深,人迹罕至,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
王秋莲看他这么一说,悬着的心又暂时放下了。她又忐忑不安地说道:“唉!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说罢又在抹眼泪。”双眼无神地盯着小石桌上的白布扇子。
高忠义端起一杯酒,站了起来,豪迈地一口闷下,对秋莲说道:“嫂嫂不要过于担心,日子还是要过的,过一天就算一天吧。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拉扯小的,抚养老的,很不容易。不若趁着还年轻,找个……”老嬷嬷和米兰一听他们说这些事情,赶紧找个借口到院子边上玩耍。
王秋莲发嗔说道:“什么嫂嫂、嫂嫂的!以前你叫嫂嫂,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家公公和丈夫都已经去世多年了,本身你和我们家就萍水相逢,不沾亲不带故的,现在还叫什么嫂嫂?!你比我还大两岁,我叫你哥哥倒是比较合适!我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穷寡妇,谁会要我?!”说罢,转过身子,捧起围裙盖住脸庞,大声哭泣起来。
高忠义刚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顺便叮咛了这么一句,谁曾想竟然触碰到了王秋莲的伤心处。他连忙赔礼道歉说道:“嫂嫂千万不要多想,虽然这个话题永远避不开,但我今天绝对不是故意说这个话题的。”
王秋莲说道:“这个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虽然我出身低贱,但还是读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懂得个事理的。只是想到我多年没有练功,身骨也硬了,卖艺不行了。又没有什么手艺,那几年刚刚练好比较熟悉的花卉栽培、盆景制作等手艺,现在兵荒马乱的,已经没有市场了。只有一些当年姑娘时期学习的女红,做些针线活计,哪里有谋生办法呢!”
高忠义说道:“嫂嫂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你读过书,识得字,又会女红,许多大家闺秀还不如你呢。如若社会稍微太平,说不定你还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谁知这话又被王秋莲理解差错了。她说道:“我都三十多岁了,哪个大户人家能看上我?我宁肯终老在这里,也不再去伺候人家。”
高忠义说道:“嫂嫂,您这就有点小孩子的执拗气儿了。这个社会,谁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呢。我今天来主要是看望一下,还望你保重身体,做好隐蔽保护,免得受到乱兵的冲击伤害。如若我能找到更好的机会帮助你,我再来看你们。”说着,又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她,叮咛她千万保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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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秋莲这时已经平静下来,连忙谢过高忠义,说道:“亏得高官人这么多年的帮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我也没有什么能帮助你,这几双鞋垫、袜子你就带上吧!你也多多保重!”
这几双鞋垫和袜子是秋莲熬了一个冬季的漫长夜晚才绣成的。每双鞋垫上都绣了几片红豆树的绿叶,隐藏着两颗玩耍用的骰子。
高忠义由于要急着赶路,没有打开包裹仔细看看,就匆忙说道:“你们现在很艰难,这些东西你还可以卖掉换点银两……”
谁知这么多年困难生活,把一个美丽女人的自信彻底击毁了。她变得自卑、敏感而又多疑,立即板着脸说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想和我们再有任何关系。但是自从你救了我们一家子,自从我耳后根留下这道伤疤,这段恩情永远也不会完了。”说着,将包袱往他怀里一扔,就喊着老嬷嬷和小女儿送客人。
高忠义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以前给李老者生前的承诺了,于是说道:“嫂嫂你看,我这么考虑,不知嫂嫂意下如何?”
王秋莲停止了哭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高忠义说道:“现在金兵正在发起进攻,形势非常危急。整个中原、江南地区都处在战火之中。容我先回去帮助朝廷,稍等政局稳定一些之后,我再来看嫂嫂,再做他图。”
王秋莲也是读过书的人,听到高忠义说得有道理,也就点了点头。
高忠义再啰嗦嘱咐一番后,骑马赶紧往东京方向去了。王秋莲看着他的大红马拐过弯,消失在暮色之中,恍恍惚惚走进屋里,趴在炕上,又用被子蒙住头大哭了一场。
高忠义回到住所之后,打开包裹一看,大惊失色,悔恨得跌坐在椅子上。
原来,这双鞋垫上绣得正是唐代大诗人温庭筠的《南歌子词二首---- 新添声杨柳枝词》其中的诗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首诗的全文是:
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王秋莲的意思是,她现在是一个寡妇,担心高忠义嫌弃她。高忠义对他的粗鲁真是后悔万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