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松,镰刀“咣当”掉在地上。
“花儿,过来,花儿。”男人蹲身抱住面色惨白的花儿,轻抚着她的脸颊,染血的手掌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花儿被吓哭了,身子筛糠似的发抖。
在女孩的哭声中,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它是我老汉儿!你们为啥子要杀它!它是我老汉儿……”
从回忆中抽身,柳思远忍不住扶额叹息。
事已至此,他也大概明白了。
之前他们在林子里所遇到的那些速度奇快的尸鬼,包括现在围在外面的,几乎都是这个村死去村民的尸体异变而成的。
这种大规模尸变自然发生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这些尸鬼比起寻常的更加强壮、甚至还能简单思考。
与其认为是巧合,倒不如说这一切都是人为导致的结果,或者说,是一次残忍又疯狂的试炼。
难怪即使村子时常受尸鬼侵害,村民们也不愿意全体搬离,甚至还将前来除尸的外来者迷晕,唯恐他们伤害到自己曾经的亲人。
这些在外人看来损人害己、愚蠢至极的行为,却是他们能为亡故血亲做的最后的一点体面。
做出这种事的人到底是谁,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真是一群疯子。”宁云浅瘪了瘪嘴,双手交扣在身前,小幅度地掐自己的衣角。
“你害怕了?”柳思远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道。
“谁怕了?!我、我可不怕!”宁云浅忙抬起下巴反驳,之后声音便弱了下来,“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值。”
宁云浅年纪小,加上刚下山不久,对外界的了解仅停留在英雄话本,或者是师父寥寥几句的描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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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他和柳兄明明是为了保护村子和百姓,甚至连被下药都没有追究,怎么在那些村民们的眼中,他们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没想到,柳思远听完他的话,反而低头笑了:“……有些道理你以后慢慢会懂的。我休息好了,麻烦宁道友扶我起来吧。”
“你要干什么?”宁云浅道,“现在外面都是尸鬼,你可别乱来。”
“放心,”柳思远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我只是去……弹弹小曲儿。这么热闹的场面,不助助兴怎么能行。”
宁云浅急了:“可是他们——”
“不看旁人,”柳思远打断他,面容在火光中被蒙上一层暖色,“只问本心。”
宁云浅看向他,呆呆地愣在原地。
柳思远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揉自己的脖子,哈哈道:“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觉得挺有道理就记下了。我离开一会儿,宁道友自己小心。”
“等等!”宁云浅叫住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前襟取出一个东西来,塞进柳思远手里。“这个你拿好。这是我师父给我的护身符,很灵的!肯定能保你平安。”
那是一个三指大的莲花绣金锦囊,里面摸着是一个硬硬的球体。
柳思远没有拒绝,客气地道了声谢,随后转身轻跃至墙头。
一墙之隔,一侧是人间,另一侧则宛若炼狱。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的,或许也是唯一一次,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的尸鬼。
烈火焚烧着可视的一切,空气中除了皮肉焦糊的气味,还有浓到令人窒息的尸臭。
见墙头出现活人,尸鬼群瞬间沸腾,争前恐后地往柳思远所在的方向挤去。
柳思远盘膝坐在墙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双手放到琴身上。他便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周身的气息变得无比沉静平和。
勾揉挑抹,一呼一吸之间,灵力凝聚指尖,又倾注入琴弦。
虽然身为修士,柳思远却半点都不相信满天神佛的存在,以至于对一切怪力乱神的事物都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一种无聊庸俗的思想寄托。
人定胜天,若做什么事都想要靠求神拜佛来实现,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如今他却没有拒绝宁云浅的护身符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