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中时,她并未与顾燕说过话,只是有过几面之缘,本以为与其母一样,是个心思深沉的人物,不过现在看来,已经被鬼怪吓破了胆,想来不足为惧。
一顿饭,除了壮汉吃得比较香之外,其余人都食不知味。
“各位,昨晚睡的怎么样?”
黏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抬头一看,老板站在戏台边,微笑看着她们。
除了郭名之外,剩下的人要不就是沉默寡言,要不就是胆子小,没办法,见众人不回答,她只能强撑着说话,“承蒙老板关照,我们睡得很好。”
“那就好。”老板在顾燕与郭名身上转了两圈,才接着道:“今天我们就排戏,各位先上台来选戏服。”
郭名眉心一跳,她当然注意到了老板落在自己和顾燕身上久久不退的眼神,如若没猜错的话,自己和她应该被盯上了。
一行人离开方桌,在戏台上站定,老板拉开戏台侧间的红绸,嘴角的弧度缓缓加深,“这位客人,你先进去挑。”他指着小孩。
小孩面上冷静,大步跨了进去,老板幽幽的又加了一句。
“对了,里面有一位看管戏服的管事老张,他早年间脑袋受了伤,人有些不正常,不过大家不要惊慌,只要你们不招惹他,就会没事的。”
小孩脚步微顿,漆黑的眼珠闪过一道兴味,随即快步走进了后台。
老板又一一安排了每个人的顺序后,借口去拿戏本离开了。
顾燕望着老板离开的方向,那里是大堂的正前方,她垂下眼睫,安静的站在众人旁边。
不知是不是老板有意为之,郭名排在倒数第二,顾燕排在最后。
这个顺序,让大家愈发不敢靠近顾燕,也让郭名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这间无名戏院,首先要杀的便是她和顾燕。
顾燕害怕的瘪着嘴,眼里的泪不时流过,卷发男被美色所迷,手指搭到她的肩上,“女郎不用过于害怕。”
她一愣,随即扬起一抹浅笑。
卷发男也正想回以一笑,却瞥到大堂后方有一道红色影子闪过,他瞬间什么心思都没了,匆忙缩到一边,还不时擦着手,仿佛碰了顾燕的肩膀会被打上什么标记。
顾燕擦了擦眼泪,她脚步微动,似是想上前说什么,不过她一动,其余四人就后退,把怀疑与忌惮展露的明晃晃,丝毫不掩饰。
顾燕只能退后,暗自在一旁垂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郭名看着眼前的场面,心里对于顾燕扮猪吃虎的怀疑消退了一些,到底年轻,遇到这种人力不可为的事情,吓坏了想要寻求帮助也属实正常。
火红的戏台上,五人等在外面,大红灯笼高高悬在她们头顶,好像是夺命的镰刀,要一个一个收割过去。
从大堂中望不见外面的天色,小孩自从进去了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都还没出来,而说去拿戏本的老板也不知所踪。
沉默的氛围在众人身边弥漫,壮汉与卷发男缩在中年女人身后,对周围的一切极度紧张,便是中年女人稍微动一动,他们都会发抖。
作为被大家孤立的顾燕,一个人蹲在戏台中央,郭名站在她戏台边,频频望向红绸之下的后台。
存放戏服的后台出乎意料的杂乱,各式钗寰乱七八糟地堆在红木地面。
几扇用作上妆的铜镜被白绸覆盖,绸布白净,不染一丝尘埃。
小孩在白绸上摸了摸,放到鼻尖下一闻,没有异味。
绕过铜镜往里走,一根形状奇怪白色木头横放在面前,左右两端架在墙壁上,上面挂着六件戏服,一眼望过去,五颜六色都有。
小孩撩起宝蓝色戏服一角,戏服针脚细密,触手柔滑,是极为上乘的好料子。
他从左到右仔细看了半晌,除开红白二色戏服外,便是宝蓝,葱绿,鹅黄,珠灰四色戏服。
深红色戏服挂在木头中央,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花样,摸上去,宛若天边的云层般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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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龙凤的眼睛互望着彼此,绣这两件戏服的人手艺很好,只是虚虚的打量了几眼,胸腔中竟会生出一种恭贺祝福的情绪来。
而白色戏服上面什么都没绣,是一种类似于纯白的颜色,看着比雪还要白,只看一眼,哀恸之心顿生。
小孩兴奋的咧开嘴,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左看右看舍不得出去。
挂着戏服的白色木头有些地方凹一点,有些地方凸一点,小孩踮起脚,想要触碰木头,却怎么也够不着。
他在后台环视一眼,搬来角落里的一把红木椅子,站在上面,成功碰到了白色木头。
触感冰凉,又有些油润。
许多块凸起的节点紧紧镶嵌在一起,小孩看着,莫名觉得有些像人的手骨与腿骨,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人。
这跟木头很长,算上人的骨头数量,小孩越看,越觉得这是两个人的手骨与腿骨连接在一起,如下面挂着龙凤呈祥的戏服一样,不分彼此,融为一体。
“美吗?”
有人在说话。
小孩后背发凉,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他回头,是一个身段很长的男人,半张脸不知被什么东西灼伤,有些瘆人。
真像一个刚从地里挖出来没有刮干表皮的紫薯,小孩想。
男人缓缓走近,被红肿皮肉挤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美吗?”他再次重复。
“美。”小孩点头,“绝无仅有的美。”他无法否认,这里的一切既离奇又美丽,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也处处散落着巧夺天工的玩意。
譬如气派房间外的那对龙凤,以及这里的戏服。
美极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男人笑了起来,半张脸皮肉肿的几乎要爆出来,他却恍然不觉,回到角落里蹲下,抱着地上的凤冠金钗神色怀念。
小孩后知后觉是自己把男人的椅子搬走了,他快速的扫了一下戏服,随手扯了一件珠灰戏服,又把红木椅子放回到男人旁边。
男人没有反应,半张脸埋在凤冠里,凤冠上的金丝点翠陷入他的脸里,溢出黑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冠顶腾飞的凤鸟。
画面开始闪烁,如铜镜被打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小孩呼吸一滞,心中有些后悔搬了男人的椅子,这人应该就是老板所说的管事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