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飞嗤笑道:“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军队啊?”孙志勇接口道:“小杨兄弟,你还是太年轻了!要是有这样的军队,我也不会窝在这山沟沟里了,会第一个报名参军。”众人纷纷认同。杨解放暗暗点头,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在杨解放的刻意引导下,从夜幕降临到深夜,众人聊了半宿,聊的不再是以前那些没营养的话,几乎每个人都吐露了心声,也加深了彼此的感情。须知,这些人虽然睡在同一个炕上,平日里称兄道弟,很多时候是流于表面的,真正能交心的没几个。
杨解放恍惚间好像回到了纯真的学生时代,想起了晚上同舍友们聊天的情景;那时候有个挺别致的名字叫‘卧谈会’。今晚的卧谈会很成功,让杨解放对众人有了最基本的了解。这些人的人品大致是不差的,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这青龙寨上大部分人是可以改造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山寨里每天只吃两顿饭,第一顿饭大概在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叫晌午饭;第二顿则在天黑前,叫晚饭。所以,早上起来并不会马上吃早餐,而是先去干活。侯飞与马上飞自不必说,陆子奇有些木工活要做,铁锤铁蛋则要去铁匠铺修补打造农具等铁器,孙志勇与严冬来、归立秋三人则要继续巡山放哨,唯有杨解放尚无职事。杨解放今天起来时感觉好了不少,虽然头上包还没全消,但是没那么疼痛了,能活动自如。是以,杨解放也不闲着,跟着侯飞去喂羊。
北风萧瑟,细雨朦胧,侯飞没打算出去放羊,喂些存储的草料完事。便一起来给马上飞帮忙。马上飞的事情则要多些,喂马还是比较麻烦的事情。山上的马匹不多,只有四十多匹,但是也够马上飞忙碌的了。清理马圈、梳理马鬃、喂水喂食这些都是常规操作,又要定期地修理马蹄;除此之外,还要不定期地给马匹磨牙。
杨解放不太理解,马上飞解释道:“马的牙齿跟人不同,是在不停生长的。放养的马在外吃草,是不需要磨牙的;圈养的马匹吃的是细料,才需要磨牙。”让杨解放抓住马辔头,然后先给马带上牙套,便拿锉刀磨牙,一边问道:“你会骑马吗?”杨解放答道:“骑过,技术不太好。”前世的他在上海读大学时,在一个俱乐部里学过骑马,所以会一点。马上飞又道:“这些马都是用来骑的,所以得经常遛马。今天天气不好就算了,等天气好了,我带你遛马。”杨解放笑着答应。
马上飞检查了一下,并非所有的马都需要磨牙的。等他做完这些,侯飞那边已经帮忙清理完了马圈。看了看天,还不到饭点。侯飞建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去见大当家吧!小杨兄弟要留下来总是要她同意才好。”马上飞应声是,转首看着杨解放;杨解放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三人一同前往。
这青龙寨依山势而建,坐北朝南,北高南低,西边是青龙河;最南边有块不小的平地,就是山寨的演武场,其实平日里都是用来晾晒谷物的;演武场的正上方是聚义厅,乃是有重大事件时用来议事的场所;聚义厅门口两侧各有一面大旗,分别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寨里的牲畜棚则是修建在东北角的山崖下,从这往下望,能看到大半个山寨。
侯飞在前,马上飞居后,三人并没有去聚义厅,而是走向山寨居中的一个庭院,这里是大当家黑寡妇的住所。一路上见到不少人,侯飞都笑着打招呼,对方也都笑着回应,可见他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黑寡妇的院子很大,门口有两个身体强壮的妇人看守,腰间都插着一把手枪。侯飞在跟人说明来意,两人瞄了杨解放一眼就让一人进去通报了。没一会就出来了,将三人都领了进去。转过照壁,进入堂屋,但见正堂上正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客座上正坐着一个长衫男子。
侯飞首先开口喊道:“大当家,哟,孔师爷也在啊?”堂上两人并不答话,而是同时盯着杨解放打量。杨解放也正好在打量着大当家黑寡妇。但见她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粗胳膊粗大腿,再配上那水桶般的腰身,那体重妥妥的两百多斤。反观那中年男子孔师爷,则面容清瘦,身体修长,一副清风道骨模样。
黑寡妇还没说话,孔师爷先开口了:“你就是杨解放?”杨解放点头应道:“我就是杨解放,多谢寨里搭救,十分感激!”孔师爷又问:“听说你还是个读书人?”杨解放又点头应是。孔师爷再问:“都读了些什么书啊?”杨解放有点拿不准这孔师爷的真正意图,倒是不好作答。现在这个杨解放还只是读了个小学,而自己的前世那可是世界名校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啊。
黑寡妇这时开口道:“你就别问了!现在的学堂都不学四书五经了,学的都是西洋人的那一套,说了你也未必会懂。杨解放,窜天猴说你想留在我们山寨,却不知道你都会些什么?若只是认识几个字就不要讲了,我们山寨可不养闲人。”
小主,
这样一问,杨解放反而轻松了,当下问道:“不知道大当家现在最需要什么样的人?”黑寡妇听得眉头一皱,杨解放这话可就有点托大了。孔师爷冷哄一声,插口道:“挺能耐啊
!”黑寡妇有点不满地瞪了孔师爷一眼,开口道:“孔师爷正好在跟我聊今年的钱粮收支情况。这年头,一年不如一年,我一个妇道人家,要养活全寨上下五百多口人,难啊!你问我现在最需要什么样的人。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帮我解决全寨上下吃饭问题的人!你们读书人,鬼点子多,能有什么办法吗?”那语气有点无奈,又有点戏谑之意。
杨解放问道:“听大当家的意思是想要增加山寨的收入!请问大当家,我们山寨目前主要的收入来源有哪些?”黑寡妇道:“在世人眼中,土匪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营生。却不知道这打家劫舍也只是额外收入,风险大不说,收入还不稳定。咱们山寨的收入除了自己生产外,主要靠收保护费和过路费。这些年,官府盘剥得厉害,老百姓手中也没什么钱粮,过往的商人也在减少;所以,我们能收到的保护费和过路费也在相应减少。现在也只能是外出打劫了,但是这打家劫舍的活最不好干了。我们地盘里的人都是交了保护费的,自然不能动;那些不交保护费的要么早就被打劫完了,要么就是太扎手;可要是到了外地去,那是别人的地盘,不撕破脸不好下手,关键是人生地不熟的风险太大。”
杨解放听明白了,点头说道:“大当家的意思,是希望我来引路,带山上的兄弟干上一票。”黑寡妇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干不干随你的意,要是干成了,就算你的投名状。放心!按照山上的规矩,不论收获多少,都会分你一成!”杨解放问道:“另外九成又是怎么分配的?”身边的侯飞轻声答道:“一成孝敬大当家,一成分给参与的兄弟,剩下的七成交公。”黑寡妇又开口说道:“你要是还有其他法子增加收入,我也会分你一成。”杨解放点了点头,道:“请容我想想,而且我身上有伤,还得先把伤养好。”黑寡妇道:“这个自然。窜天猴,这人是你背上山的,就让他跟着你吧!你要把我们寨里的规矩跟他讲清楚!好了,若是没什么事情就出去吧!”
杨解放见孔师爷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本账册,于是说道:“可否让我看看账册?”这个就是出于职业习惯了,一个企业的经营状况都能从账册上看出来;这山寨也一样,杨解放若是看了账册,或许能从中看出些问题来,再对应的找到解决之道。
黑寡妇微微一愣,还未说话,孔师爷霍然站了起来,怒道:“你算什么东西?这账册是你想看就能随便看的吗?”黑寡妇皱眉道:“孔师爷,何必动怒?他一个毛孩子懂什么?”然后又朝杨解放三人挥了挥手,示意三人出去。侯飞躬身答应,拉了拉杨解放的衣服,和马上飞一起退了出来。
杨解放心里那个郁闷啊,不就是想看看账册吗?至于这么大动肝火么?莫非做了假账?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后面的马上飞嘀咕道:“这个孔师爷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侯飞却道:“人家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说话自然没什么顾忌。咱们就不要瞎操心了!”杨解放对比一下黑寡妇那大块头的身材和孔师爷的消瘦身子骨,不由摇头道:“这孔师爷的口味可是真够重的!就他那身子骨,能吃得消么?”侯飞嗤一声,笑道:“我说的是他儿子,比高小姐大了两三岁,早就惦记上了。这孔师爷这么尽心尽力的打理山寨,那是在为儿子铺路呢。”就黑寡妇这身材,生下的女儿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怕这孔师爷惦记的不是那个媳妇,而是这个山寨吧?
侯飞回身一手勾住杨解放的肩膀,说道:“大当家算是同意你留下来了,以后你就是我们青龙寨的兄弟了。”杨解放点头应道:“是。就是感觉有点太简单了,一点仪式感都没有。”侯飞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啊?还得设香堂、斩鸡头、喝血酒?戏文看多了吧?你现在就是山上一个最普通的小喽啰。大当家让你跟着我,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杨解放点头答道:“就是做你的小弟,凡事听你的吩咐呗!”侯飞见他如此上道,还是很满意的,点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由我罩着你,定然不会让你吃亏的。但是我的话你也得听,这个你能明白吧?”杨解放点头应道:“明白,猴哥有什么吩咐小弟照办就是了。”侯飞嘿嘿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个……你是读书人,能不能教我认字!”说完满脸期待地望着杨解放,心里满是忐忑。马上飞也停下了脚步,同样一脸期待地看着杨解放。
杨解放朗声说道:“这有什么不能的?不就是认字?不仅仅是你们两个,这山寨上的所有兄弟,只要愿意学,我都可以教。不仅仅是教你们认字,还可以教你们算术、外语等,只要你们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侯飞与马上飞两人对望一眼,简直喜出望外啊,搂住杨解放,激动地说:“好兄弟,太好了!”这个时代的人,文盲率极高,所以才显得读书人珍贵;青龙寨作为一个土匪窝,读书人就更是少得可怜。孔师爷算是山寨最有学问的人了,平日高高在上,哪里瞧得起他们这些粗汉子?想要他教你认字,那是不可能的事。对于这些想要进步的年轻人来说,能有个学习认字的机会何其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