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银戒指看上去有些年份了,卖这么便宜不合算,要不然先拿回去,我不赚你这个钱。”
路边的一间卖金银器的店铺,莱勒木是特意看店里没有什么顾客,才专程过来的,他把一包银戒指放在透明玻璃柜面,平静地和老板对话。“我不介意这么低。”
在葛云雀推荐的桔山行酒店住了几天,莱勒木待不下去了,骗他钱的一寸衫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警方那边还在调查,结案遥遥无期,他在这儿干耗着没有任何意义。他想返回家乡,但在此之前,还想办完另外一件对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或许是见莱勒木态度坚持,金银器店老板将那一小包银戒指全都放在托盘上过称,克数并不重,本就是个纪念意义大过于其他。手上戴着一串星月菩提珠子的老板把银戒指每个拿起来都看了看,最后说按照个数来买,至少会比单独卖克数价值更高。
“我特别喜欢你们那边的风景,以前年轻的时候还去大海弯跟人赛过摩托,那些弯道可险峻了,一般人还真不敢骑摩托过去。”老板边唠嗑,边拿过一旁的计算器,加减乘除,最后得出一串数字。对于哈萨克族人而言,银饰曾在草原的风沙中守护着民族的生生不息。
转完账后,莱勒木看着老板把那一小包银戒指收走,心口还是忍不住抽动了几下,有些难受。那些银戒指都是切斜(妈妈)留给他的,连接了过去几十年的光阴。
老板爽朗地在他肩头一拍,热情邀约道:“人生在世不胜意的事情十有八九,不必愁眉不展,要是不忙的话,坐下来喝会儿茶。”
莱勒木迟疑了会儿,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向身后,原来是老板对他随身携带的乐器感兴趣,才从对方手里换了现金,老板是个耿直的汉子,没有缺斤少两,还特意单独算个数,给他多换了些钱。莱勒木对此感激不尽,于是答应下来。
这个时间段金银器店内没有什么顾客,老板一个人留着守店无聊极了,恨不得多来几个人谈天说地,他看出来莱勒木才来上海不久,特意把自己珍藏的好茶拿了出来,“我这人没别的,就是爱交朋友!”
老板察觉到坐在身边沙发上的莱勒木身子一僵,以为是触及到了对方的禁忌,忙摸着寸头,“喝茶喝茶。”
“谢谢老板。”莱勒木敛下情绪,端起茶杯敬了下老板。一寸衫是他轻信于人,才会被骗,他不能因噎废食,就再也不结交朋友了,更何况这个金银器店的老板说话敞亮,看起来人品也不错。闲聊了几句,莱勒木把乐器包打开,想弹奏几首。
莱勒木伴随着冬不拉,唱了一段拉克木卡姆的其中一段唱词:“把你两只顽皮的小鹿从酣睡中唤醒,让它们在花园里游玩莫沉浸于梦境,你解开咬着发梢编成的辫子铺展乌云,让它那青春生命的芳馨飘逸于黄昏。”
唱到兴头上,他脑海中浮现了草原上的粉紫色的格桑花,大片格桑花随风摇曳,空气中都是清新的味道。
“你唱得好,弹得也好,是专业的乐师吧。”老板诚心夸赞,为他添茶,眼神中的欣赏都快掩藏不住,直接往外流淌了。他一见别人弹冬不拉,手有些痒痒,提出想试一试弹冬不拉。“你放心,我肯定小心些,不会把琴弦给你弄坏了。”
以前都只是在电视节目上看到过那些少数民族的人弹奏冬不拉,姿态潇洒恣意,别提多羡慕了,今儿可算是逮到一个活生生的哈萨克青年,老板虚心请教如何拿冬不拉,然后依葫芦画瓢,煞有其事地弹了几下,还真让他弹出了几个调子。
老板更加高兴了,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让莱勒木帮忙录上一段,“我发到我们家族群里炫耀一下。”
“我分几个角度来录,看着会更加专业一些。”莱勒木自然不会推辞,明明是茶水,却喝得他同样开心,他自从出来后,就已经很久没这样舒心了。
一直折腾到太阳落山,店铺里的灯光全部打开,老板才一拍膝盖,“这么晚了,要不然你就留下来吃顿饭,我正好要去接我表弟过来吃饭,待会儿你跟我一块儿,大家都坐下来吃顿饭。”
别人家吃家宴,莱勒木一个外人跟着去算怎么回事,自然拒绝。
“不了,今天已经很麻烦您了,我晚上还要去酒吧驻场,就先走了。”他把冬不拉收到乐器包内,说着行了一个哈萨克的礼,单手靠近胸前,随后离开。
说是去酒吧驻场,也只是个托词,一离开金银器店,莱勒木茫然地呼出一口气,喝了一下午的茶水,就连口腔里的气息都变得格外清香。他是个俗人,品不出来那些茶水是用什么名贵茶叶泡制的,只从老板小口品尝的态度看得出来,茶叶挺贵的。
刚才为了找借口,他连去酒吧驻场这种话也说出来,一直以来,他并不是很瞧得上这种驻场歌手。莱勒木自认为是乐师,他弹奏音乐,不止是为了金钱,还为了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