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狗大户!”杨仪没好气地说道。
“专业户”,这个词儿,又是沈腾的发明专利。
老魏没说谎,他真的有这个想法了。只是,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而已,但隐居的想法,从南中启程的那一刻起,就有了。
甚至可以说,在鹰嘴崖下的基地里,就隐隐约约地有了这个想法。
所以,当他离开南中时,直接将鹰嘴崖下李老栓一家全部“打包”给带走了。
杨仪也懒得和魏延斗嘴,便主动伸手,将那包茶叶拿了过来,伸手解开,再次冲泡了两碗。
“老魏,我问问你,你说真心话,别忽悠我老杨——这一切,是不是丞相临终前都已经算计,不,安排好了?”
魏延一听到这个旧事,便觉得意兴阑珊。
“又说那话——老杨,你还是没有活通透啊……”
魏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指指点点之间,世外高人面目尽显——“我老魏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的,其实,在丞相的计划里,你,我,包括那狗日的马岱马首义,都已经被放弃了。”
杨仪呆呆地愣了好久,举起茶碗,一饮而尽,又将手指伸进茶碗,将碗底的几片茶叶拈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好久,最后,默默地送到嘴巴里,咀嚼几下,吞咽下去。
魏延一言不发,也照着杨仪的样子,拈了几片茶叶,放进嘴巴,咀嚼良久,吞咽下去。
“哎——”杨仪长长叹了口气,道,“老魏啊,我杨仪这么多年,确实是没有活通透啊,抱残守缺,戾气纵横,连这一个小小的树叶芽头都不如呢。这芽头见火则闭关自守,遇水则舒展开放,这一闭一开,无限真味便尽在其中了,世故也好,圆通也罢,内方外圆,精华自在其中矣。”
魏延默默点头。
二人有一句无一句地,对对付付地又喝了三碗茶。
夫人来请,二人便又随意喝了一些酒水。
杨仪明显有些喝多了,半醉半醒之间,将儿子杨锐叫了过来,让其跪下,道:“老魏,这孩子天资一般,中人之姿,但好在品行尚可,老子这就算交给你了,吃饱喝足,你滚蛋,将娃儿也带走,跟着我,没了下场。”
杨锐的眼泪止不住地滚滚而落,哽咽着叫一声:“父亲,孩儿我怎可……”杨仪狠狠瞪了他一眼,杨锐便将那后面的话语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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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却也不扭捏,重重一拍桌子,道:“老杨你个王八蛋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老魏要是再说什么,那就是矫情……算了,小子,赶紧去收拾收拾,下午就跟魏老爹我走吧。”
杨锐重重地给杨仪磕了三个头,又给魏延磕了三个头,爬起来,红肿着眼睛,去收拾东西了。
杨仪扭头看了一眼夫人,道:“夫人呐,你也收拾收拾,跟魏侯爷去吧,记得把静儿也带上。这狗日的老魏人虽然长的面目可憎,但信用价值千金,值得托付,他会安排好你娘儿仨的,为夫能度过这一劫,自然会去找你们的。这以后,就靠你啦——”
杨夫人一直默默地抹着眼泪,什么也不说,却不肯挪动半步脚步。
杨仪知道她不放心自己,不愿意离开自己,但他却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也许,来拿自己的军卒,都已经到了府门外了吧。
他现在也有点后悔了,但是,那最后一封奏章已经送了上去,再说什么后悔的话,却是无用了。
此时的杨仪,清醒如旧,哪里来的半点醉意,与癫狂?
“夫人只管去就是,记住,别让咱们娃儿记恨魏侯爷,包括任何人,都不要记恨记仇。为夫做下的一切,为夫自己一人承担,与他人无涉。有杨安在,他会料理这好一切的。”
这明显就是在交代后事的节奏了。
好不容易,才劝走了杨夫人,魏延看着杨仪,道:“老杨,你,这是……想好了?”
杨仪惨然一笑,道:“老魏,你能来看我,‘感谢’二字,老杨我还真的说不出口,去休,不说也罢!他娘儿仨,你随意安置下就成,让孩子活下去,有口饭吃,延续杨氏香火即可。我思来想去的,现在,也只有你老魏有这个资格护佑他们了。”
老魏默默点点头,道:“威公信我。魏延必不负威公就是!”
说完,魏延端起一碗酒,一仰脖儿,倒进喉咙里,一把将酒碗丢在桌子上:“我老魏决定了,就做个养鸡佬吧,从今之后,这蜀汉,再无魏文长!”
杨仪也端起一碗酒,一口吞下,一把丢了酒碗,同样豪气干云地道:“也再无杨威公矣!”
魏延大笑出门,再无回头。
当天下午,杨宅便只剩下杨仪和老管家杨安二人。
杨安置下三几个小菜,陪着老爷二人从黄昏饮到深夜,杨安睡去,杨仪将妆容打扮一新,饮下一杯毒酒,溘然长逝。
午夜,杨府外,魏延的军卒全部撤走,便有成都尚书府公人进府来,准备缉拿杨仪去往成都,却发现杨仪已死,也只能作罢,便回去成都交旨。
老家人将杨仪薄葬于汉嘉郡城外,草草堆砌一座小小坟茔,汉嘉郡守亲手书写墓碑:“汉丞相府长史杨讳仪威公之墓”。
头七日,老家人杨安为家主上香烧纸完毕,自缢于杨仪坟前。
消息传出,举郡皆叹为义士,便有豪族自发将其葬于杨仪坟侧,墓碑曰:“汉义士杨公安之墓”。
自此,蜀汉再无杨威公,汉嘉郡却多了一双主仆坟。
秋风乍起。
草木萧瑟。
多少故事,任后世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