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险象·上

楚岁三简 凌琪丶 6150 字 4天前

“你何苦浪费那么好的东西。”楚恒见珈兰手中捏着颗药,不禁好笑道,“白姨养出一只来要费上十天半个月,你倒好,拿来喂给这等无名小卒。”

“哪儿就无名小卒了,不会说话的哑奴,怎么也要让她写下几个字儿,再不济也要添上几个鬼画符才是。”珈兰上前取了剑,两柄并握一手,提了往剑架那儿走,嗔道,“若不是小寒姐不在,我非要将人抓回来的,总不能平白无故给人害了去,险些害得主上出事。”

“这外头还有小寒挡着,一时半会估计也结束不了。”楚恒凝望着窗棱格子上映出的几个交战倒影,“你若真记挂着,去追上一趟也无妨。”

“可你身边怎能离了人?”珈兰蹙眉,将双剑送入鞘中,不解道。

“隔壁还有大寒,大暑和小暑,即便真出了事,我也会唤人。”楚恒头头是道,“再者,我也想知道,那刺客是何处派来的。你只管去就是了。”

“二公子那头,兵戈之声听着骇人,小暑虽不擅近战,可也不是寻常兵士可比的,都这般吃力,”珈兰回道,理了理长发,“更何况还有大寒,他虽施展不开刀法,可近战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战况如此,我怎能离开去抓旁人?若是有事,你要让我如何自处?”

“放跑一个本就不该,你将她抓回来也是分内之事。小寒还在外头,她能拦着这样久不让人进来,自然是会护着我这儿的安危。我身上还随身带着些药,难不成我还能让自己身陷险境不成。”楚恒心中一暖,唇角微勾,“你去吧,将人带回来,这是命令。”

“罢了。”她颔首道,“小寒姐就在门口院子里,你千万要记得。若是实在不敌,整理衣物时我在你袖袋里塞了些药粉,你大可以此抵御。千万记得,一定要喊他们。”

言毕,珈兰从剑架上取下两柄软剑塞入剑囊中,随性往身后一背,快步走向刺客逃走的窗口。她回眸瞧了一眼楚恒的背影,还是那般端坐在轮椅上,半个不舍的眼神也未施舍给她。

楚恒背对着窗户,把自己的轮椅挪了挪位置,让自个儿能处于大门对着的正中央,抬头望着屋外不断交织、分离的数个人影。

如果只有小寒一人在外,为何外头会有两派人交手呢?

她见他出神,无声地收了目光,推开窗子。

珈兰跳出窗外后,迎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被压弯了的灌木小路,确确实实是有人离开的痕迹。刺客中了迷药不能运气调息,无法施展轻功,故而这条小路必定是刺客逃遁时选择的捷径,只是不知她所至之处可否有旁人接应,是否会打草惊蛇。珈兰将背上双剑拔出,一脚深一脚浅地顺着痕迹往树林深处走去,很快便步入了林间一条清晰小路。

说是小路,不过是常年有人走动而开辟出来的一条泥地,珈兰眼神好,远远瞥见远处树下的一个陷阱,置在层层灌木之下,乃是捕兽之用。能选择这样一条小道,说明刺客对周遭十分熟悉,恐怕此次刺杀也并非突如其来的念头。

她直起了腰,左右瞧了瞧树林的高度,当即放弃了走地面的念头。可就在她刚要借力提气时,不远处树杈上一个黑色的身影骤然吸引了她的视线,二人之间一股诡异的默契沉淀了四下嘈杂之声,唯独她们二人相互对望。

树上之人一袭黑衣,手中攥着一把蛇形匕首,黑纱覆面,不正是方才刺杀之人么?

但是,怎么会恢复得如此之快,不过片刻就能提气运功?

此诚千钧一发之际,能如此之快恢复如初但方才却不曾展现,要么是此人实力非凡,要么就是她身后有高人接应,无论是哪一条,都不能让她再回到楚恒那诱发变故。珈兰攥紧了手中的双剑,正要发难,远处刺客却一个回身,猛然窜到了更远处的一条树杈上,止步甩给了珈兰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

珈兰此刻担忧楚恒处境不假,但她的任务是抓回刺客,更不能让此人携了同伙回茶肆接应,只能寄希望于小寒和大寒他们。她以身为轴,足尖向外一点,提气而起,借助身旁的一颗老树跃上了树杈。刺客见她识趣儿,当即撒开了步子在林间狂奔起来,珈兰自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直到离得近了,珈兰才察觉出刺客发上的一缕白发来,不由地蹙了蹙眉。

方才在茶肆交手时,刺客发缕乌亮,显然是年轻女子,何故突然生出白发?

疑虑间,刺客竟忽然借前头的枝桠翻转回身,一柄匕首朝着珈兰飞速袭来!

珈兰侧身躲过,那女子却借此机会径直跃下平地,落入一方林间空地之中。当她追上时,刺客也不再躲避,只回过身来,揭下了面上黑纱。

“姑娘还当真是锲而不舍。”她忽然出声,面纱之下竟是个年轻妇人,“我既与姑娘坦诚相见,姑娘何故遮遮掩掩?”

小主,

如若不是哑奴,便与腾蛟阁无直接关系,刺客的身份多少在珈兰看来有些扑朔迷离:“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何故怪我遮掩?”

“我无意与姑娘交手,”刺客两指作圈,放入唇畔一吹,四下骤然响起窸窣之声,细碎支离,自四面八方而来,“是姑娘阻我,我自然不能轻易放了姑娘,你说可对?”

珈兰冷笑一声,一剑横于身前,摆出备战之势:“我本以为你是腾蛟阁的哑奴,不想竟是我错判了。既然不是腾蛟阁的杀手,姑娘能有此等勇气说出这般大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既然姑娘阻我,就休怪我们下杀手了。”刺客报以一笑,随手做了个手势,身后灌木之中便迎面走来七八个大汉,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多年习武之人。

珈兰定睛一瞧,这女子手背上,早已没了方才在厢房里被她割伤的伤口。

身后响起沉重而繁多的脚步声,来不及多想,珈兰不由地暗自庆幸自己跟到了此处,否则在那小小的茶室里还真无施展之处,更不必说要护住楚恒了。眼见众人逼近,珈兰眸色一沉,身上迸发出数年浸淫鲜血的杀意,迎面对上了眼前大汉的一柄宽刀!

那汉子似也没想到珈兰会主动出击,当即用刀一顶,后撤两步拉开距离。另一个汉子唯恐珈兰从中突围,从她背后横砍而去,却被她左手反握的软剑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巧妙推开,连战况都未看清便不知不觉被软剑逼到了珈兰身前。她几乎是在完成此举的同时高高跃起,这两个大汉连刀都来不及收,少女左手的软剑便在空中旋过一周后割开了他们二人的喉管,鲜血霎时喷出,横洒遍地,染红了地上一大片的枯丛。

刀行厚重,剑走轻灵,珈兰自小就研习此道,哪怕是大寒这等用刀的佼佼者,恐怕也要在珈兰这里吃上不少暗亏。更何况这两个大汉打心底瞧不起珈兰这般柔弱女子,轻敌之心恰好葬送了二人性命,其余几个只瞧的暗自发憷。

她存了杀心,手上也没多客气,调转了身形向着另外两个奔去。剩下的几个大汉见自家兄弟送命,哪还敢轻视这小小女子,宽刀行进之间多了几分谨慎和配合,是以珈兰一时之间也没能快速拿下第三个来。

林间轻风抚动了她带血的面纱,好生冷艳动人。

她一抬眸,瞥见遮天蔽日的绿色之后,远处的一抹红色枫林。

要快。

……

珈兰刚离开不多时,屋外的兵戈之声渐渐停息,楚恒手中捧了一盏热茶,独自坐在厢房之中把玩着茶盖。隔壁间里的兵刃碰撞之声依旧如鸟兽嘶鸣一般从未停歇,虽然外头院子里已止战,可二公子那儿热闹如初。

楚恒一抬头,便撞见木门明纸后渐渐靠近的几个身影,齐齐地在窗棂格子间一字排开,颇为声势浩大。他双眸微眯,在那些人影上扫视了一圈儿。

一个,两个,三个……

人数没错。

那问题出在了哪里?

隔壁的兵戈之声更为刺耳,他甚至能分辨出大寒那把特殊材质的长刀,竟也是应接不暇地左右还击着,更不必说擅长弓箭的大暑了。那弓和大寒的长刀材质相同,格外重些,平日除却百步穿杨之际,大暑绝不会轻易动用,今日竟也有几分难以招架之感,一再嘶鸣着敌意。

既然楚煜那里险象环生,为什么他这里却风平浪静?

这不合常理。

除非,除却门外他安排下的山匪之外,还有另一伙人借机掺和了进来。

就在那些黑影逼近房门时,楚恒以追云逐电之速,从袖中的内袋里取出了两枚药丸,生生就着茶水吞咽而下。其中一颗,其上刻了清晰的海浪纹路,只可惜一闪而过,不曾被外头的几人发现。

他艰难地囫囵咽下,抬头之际,门口的几名持刀壮汉正好推门而入,撞上了端坐堂中的孤身男子。堂中之人神色平静,瞧见他们几人时竟无半分胆怯之意,反倒是唇角有一缕似有似无的笑意和安然,不过,这几个粗糙壮汉觉察不出罢了。

外头的几人人挤人地往里头凑着脑袋瞧,斩去了一半的阳光,见里头空荡荡的一片,不少人已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二当家的,你快看啊,是个瘸子!”一个瘦高个儿见屋内再无旁人,眼神一亮,哈哈大笑道,“快看啊你们,何等乐事,一个瘸子!”

“对啊二当家的,你瞧他那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哥几个还不赶紧扒了去换银子去?”另一个精瘦的矮小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恒,嫌弃道,“不过这个,我们也要带回去吗?不过是个瘸腿的,能顶什么用啊?”

“闭嘴。这可是个有钱的瘸子。”被称作二当家的中年男子扫视了周围一圈,确认着实再无旁人,莞尔道,“看来此行咱们收获不少。虽说这里头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但咱们一个兄弟没少,而且他这一身行头瞧着,也不亏呢。”

“还不是二当家的英明,能够左右逢源!”瘦高个头一个走进屋内,一把夺过楚恒手中的茶盏随手一砸,傲然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喝得下茶!”

小主,

楚恒镇定自若,口中还回荡着药物的苦味,唇角一勾,越过身前的瘦高个儿,对上了门外二当家的目光。

中年男子报以一笑,一抬手,众人鱼贯而入。

……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珈兰对着的敌人只剩下了几个。那些倒在地上的无一不是被一剑割喉,偶尔有几个膝盖上也受了一记,血如泉涌,四仰八叉地瘫在各处,身下鲜红一片。珈兰一抬头,方才的女刺客已经不见了踪迹,想来是缠斗之间趁乱而走,如今想找也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