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入注,李德禄撑着油纸伞跟在徐太医身后,徐太医深一脚浅一脚踩过水洼,瞧着前头小内侍的腰牌在雨帘里晃得像个招魂幡。

“徐太医可听仔细了?”李德禄第六次重复时,伞骨恰好撞上垂花门,檐角铜铃乱晃,“阴雨连绵,诏狱寒凉——”

“诏狱寒凉,都尉大人旧伤复发,需仔细诊治。”

这老内侍嘴里的话比太医院晒药笸箩里的陈年艾叶还碎。

徐太医脚下一滑,忙把药箱往怀里紧了紧,袖口吸饱了水沉甸甸坠着,他年过五旬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李总管,这话您从太医院说到御马监,连浣衣局晾着的宫裙都要听出茧子了。”

推开御书房的门,血腥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江瑾安蟒袍下摆沾着暗红,正俯身将浸湿的绢帕覆在惠帝额头,平日里那股子狠戾之气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太医药箱“哐当”砸在地上。

软榻上的帝王面如缟素,襟前斑斑点点全是咳出的血梅。

“哎哟我的活祖宗!”李德禄掐着公鸭嗓一把将徐太医推到前面,“您还杵着做什么?倒是快给都尉大人请脉啊!”

江瑾安淡淡地扫了徐太医一眼,“徐太医来得巧,本官这几日心口发闷得厉害。”

徐太医盯喉头滚动两下,看着惠帝发紫的唇色,颤声道:“太祖爷定的规矩,御脉非院判不可——”

“规矩?”江瑾安突然转身,指尖还沾着墨汁,就那么随意在帕子上揩了揩,“太医院院判年事已高,前日递了告老折子。这一职多少人盯着,徐太医想顶缺?”

江瑾安屈指叩在青玉脉枕上,铜兽香炉腾起的青烟模糊了他的眉眼,“圣上龙体康健,却惦记着诏狱阴湿,特意降旨,命你为本官诊治旧疾。”

徐太医后颈倏地沁出冷汗。

“下官这就为都尉大人请脉!”徐太医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扑通跪在龙纹毯上,刚搭上惠帝腕间便惊得他手一抖。

惠帝指甲泛青,手边染血的奏折摊开着,祁王私印在烛火下泛出靛青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