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斗争需要勇气,而我选择安逸

仙未殃 江山连城瑾 6096 字 15天前

连坑不到的人都找不出。

诡计先生轻松的从小色女身边走过,半点也不担心愤怒的小色女会突然出手:“清都山水郎传授的法子,无非是怂恿姑娘来明月厢闯一闯,闹一闹——”

诡计先生看了看前方的摘星楼,道:“明月厢乃冷艳宫第一大厢,确有不少只有宫主方可出入的禁地,寻常人若是硬闯,基本上不可能再活着出来,然而有一点非常可惜,那就是姑娘天生就不是常人,姑娘乃是由条天山的那位神女所生,仅凭这几处禁地只怕是夺不走姑娘性命的。”

诡计先生转过身来,问道:“这几处禁地就在眼前,姑娘看了可有半点能够达成心愿之感?”

小色女不答话。

当小色女从三宫主口中得知,这几栋楼就是所谓禁地的那一刻起,心里便在暗暗质疑,如今听诡计先生这么一说,那份质疑立即开始加重。

只不过争强好胜惯了的小色女不肯承认。

诡计先生也没有打算让小色女承认。

诡计先生明白——在某些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讲,不肯承认往往就是最好的承认。

诡计先生相信接着笑道:“若是姑娘真在这几栋楼里丢了性命,那可真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小色女怒骂道:“你才是天大的笑话,你长的就像个笑话,你奶奶个熊,你以为奶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奶奶离开这里,不在找你们麻烦是不是?”

诡计先生没有否认:“这只是小部分原因,最主要还是怕姑娘不能达成所愿。”

小色女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奶奶会上当?奶奶不妨告诉你们,你们越是想要奶奶走,奶奶就越是不走,你们越是不想让奶奶找麻烦,奶奶就越是要找你们麻烦!”

诡计先生转过身来,问道:“那姑娘到底是来找麻烦的,还是来寻死的?”

小色女的双拳握的更紧,一身气机在无形中暗自提起:“奶奶既找麻烦,也寻死!”

诡计先生知道这是即将动手的前兆,但诡计先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诡计先生只是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怜呐可怜。”

小色女一听到这五个字,如同遭受了一记晴天霹雳,不但是白了脸色,失了怒意,就连提起的气机都彻底凌乱。

小色女颤声道:“你…你…你说什么…”

诡计先生看向小色女,摇头重复着刚才说出的五个字:“可怜呐可怜——”

小色女方才还满是怒火的眼睛,一下子沉寂了下去,不一会儿竟神奇的反射出光来。

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怜的人,最怕人说可怜。

从小就没有父亲,如今又被娘亲抛弃,偌大一个人世间,却连一个可以回的家都没有,这不是可怜又是什么?

小色女正是觉得自己太过可怜,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才想要寻死。

尤其是从清都山水郎口中得知,自己不过是娘亲用来恢复所谓神女之身才化出来的道胎后,这种想法尤为强烈。

诡计先生看到了从小色女眼睛里反射出的光,也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光。

那种光是伤心、难过、痛苦的代名词。

诡计先生只要顺着话锋继续说下去,小色女必定会崩溃掉,但诡计先生没有这么做。

诡计先生不但没有这么做,面上还极为少有的涌出了怜惜之色:“可怜姑娘青春正好便对人世深感失望,纵是到了轻生之际都要遭受奸人利用;遭人利用,可能也算是价值的一种体现,但这种体现却让人难以接受——”

小主,

小色女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嚣张跋扈、任性妄为,通通从小色女的身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孤苦无依、弱小无助。

看上去,小色女就像是一颗打过霜的白菜,一个软了的柿子。

看到这样的小色女,三宫主不禁暗自抒了口气,慧殊公主胸中的怒火也褪散了不少。

诡计先生看了小色女一阵,道:“姑娘能不能接受在下尚不得而知,但清都山水郎的存心利用在下却是无比笃定,依清都山水郎的才智必然有更好的方法能帮姑娘达成心愿,然后他却让姑娘来了明月厢;清都山水郎肯定知道,仅凭几处寻常禁地是夺不走姑娘性命的,清都山水郎更加清楚,如今统辖冷艳宫三十六厢的三宫主是最为另类的一位宫主,不但从未取过人性命,心地还极其善良,绝不会轻易向人下重手,清都山水郎之所以让姑娘夜闯明月厢,其真实目地并不是为了帮姑娘寻死,而是想借姑娘之手将明月厢搅的不得安宁,姑娘若真这么做,那清都山水郎的奸计便得逞了。”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被揭开伤疤的小色女心绪逐渐平静了几分。

小色女不愿承认诡计先生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却又不得不承认。毕竟那几栋破楼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黄毛丫头也确实很好欺负。

平时的小色女,凡事都要和人反着来,可这一刻的小色女已没有了和人反着来的心力。

小色女不反驳,不吱声,一动不动。

诡计先生一直都在看着小色女,不管小色女是怒是骂还是哀,那清澈的目色都显得平淡无比。

只有这种平淡无比的目光才能看穿世间一切,才能让自己不被看穿。

诡计先生就是因为看穿了小色女,所以才能以三言两语改变局面。

如今的局面离最终目地还差一步。

诡计先生打算把这一步走完,平淡无比的目光随之投向了和慧殊公主立在一起的三宫主,道:“清都山水郎会不会得逞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能不能达成所愿,在下可以确定,就算姑娘真将明月厢搅的不得安宁,三宫主也不会置姑娘于死地,在下说的对吗?三宫主——”

三宫主本点头答道:“明月厢有损,凌音尚可重修,人之性命有损,凌音却无回天之力;这位姑娘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不过是任性骄纵了些,凌音当然不会与之太过计较。”

诡计先生缓缓回过头,向小色女道:“三宫主的话姑娘也听到了,就算姑娘将明月厢搅的不得安宁,三宫主也不会与姑娘太过计较;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毕竟姑娘与三宫主无冤无仇,只是受了清都山水郎用心良苦的挑拨,对吗?”

诡计先生的话语说的极其温和,但小色女还是不反驳,也不吱声,只一动不动的立着。

小色女不肯低头。

哪怕是被揭开了伤疤,哪怕是诡计先生说的在怎么有理,哪怕是明知是错,明知不可为,小色女也还是不肯低头。

这是伤心欲绝的小色女仅剩的倔强。

诡计先生为小色女保留了这一份倔强,没有彻底将其撕碎,往一旁踱了几步,迎着如银的月色道:“姑娘如今的心情,在下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够理解几分;在下想说的是,生在这红尘纷扰的俗世间,难免会发生一些不愿发生的事,难免会失去一些不想失去的人,在发生与失去之时,我们总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渺小的如同尘埃,所以我们才要日以继夜的学会成长,一个人只有成长起来,才能拥有更多的选择,才能面对更大的风雨;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这份痛苦并非无法承受,那些自认为接受不了的事实终有一天都会接受,那些自认为过去不了的日子也终有一天都会过去,一个人之所以会感觉痛苦无法承受,是因为这个人畏惧痛苦,一旦这个人不在畏惧,她就会发现所谓痛苦原来也不过如此。”

诡计先生淡然一笑,看向小色女道:“畏惧,虽是人的一种天性,但斗争却是人的一种潜能,姑娘天生不凡,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是否甘心就此屈服,选择做一个任由他人利诱的失败者呢?”

小色女依然不出声。

小色女任性至极,喜欢胡作非为,以作弄他人为乐,但小色女从未想过要去斗争。

她没有这样的勇气。

往日的小色女什么人都敢惹,什么祸都敢闯,那是因为她的身后站着一位绝世独立的娘亲。

不管自己惹到什么人,闯下什么祸,那些人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就算是遇到在怎么厉害的角色自己脱不了身,也会有娘亲出面摆平。

在小色女的心目中,这个人世间还没有什么事是娘亲摆不平的。

然后这个娘亲之所以“生”下自己,不过是为了弥补那受损的神女之身,如今更是绝情的将自己抛弃,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

难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就是为了被人利用的?

小主,

木偶般立着的小色女,心里莫名萌生出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想法…

诡计先生在等。

在等小色女萌生出的那些想法破土而出。

三宫主和慧殊公主也在等。

在等诡计先生将小色女的事情完全处理好。

一般来说,值得人为之等待的事情一定意义重大,然而等待却需要时间。

在等待的这一段时间里,有浮云自月下飘过,有春花在风里纷飞。

山外的洛水亦在这一刻更显波光粼粼。

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一切都在诡计先生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在风里纷飞的春花却突然激散开去,温柔拂过的夜风骤变成呼啸而过的狂风。

不等诡计先生作出反应,一串诗号已响彻整个明月厢:

“昂姓百里名狂徒,人之最者,岂可为天所缚;敢问此间几峰孤,百年江湖,当学秦时割鹿。踏遍千山尽愚夫,三拳两掌,败尽英雄无数。夙愿未了求一输,白发穷途,不知敌手何处——”

诗声未落,一名发髯参白的魁梧老者已出现在月下。

三宫主知道这诗号出自谁之口,但年纪尚幼的三宫主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不禁放目望去,惊道:“是一日百里殿的百里狂徒?”

慧殊公主却并不惊讶,笑道:“是的。”

三宫主没有想到今夜会有人接二连三的不请自来,先是心怀有异的二姐姐,然后是任性妄为的小色女,如今就连威震江湖、名列天下四大奇人之一的百里狂徒都来了。

二姐姐和小色女都是来者不善,那么如今来的这位百里狂徒呢?

诡计先生的心里很清楚,小色女心中萌发的想法正在破土而出的紧要关头,是不能够被打断的,然而见到已然临近咏月楼的百里狂徒,还是不得不迎身上去。

百里狂徒踏上咏月楼,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看上去是那么的虎虎生风,又是那么的淡定从容。

从容的就像是一位稳扎稳打的将军,每一场仗都讲究一个步步为营。

诡计先生在距离百里狂徒两丈处停下,摇扇笑问道:“看来先生已会过了清都山水郎?”

百里狂徒的脸色有些难看,两道闪电般的目光落在诡计先生身上:“你的计策并不好使。”

诡计先生目光一动:“哦?先生的意思是——”

百里狂徒道:“他不肯应战。”

诡计先生道:“以一笔春秋阁、极其所有弟子的性命相要,他都不肯出手?”

百里狂徒不答。

对于这种答案已经非常明了的问题,百里狂徒向来不会回答。

诡计先生叹了口气,道:“久闻清都山水郎腹黑成性,却不料竟已腹黑到这种程度。”

感叹一了,诡计先生察觉到不对。

百里狂徒是狂徒,天下地上最狂的狂徒;一个狂徒若是没有达成所愿,又怎可能如此平和的立在自己面前?

诡计先生问道:“清都山水郎没有应战,先生就打消了与之一战的想法?”

百里狂徒道:“当然没有,他答应昂,等禹门大会过后他在与昂一战。”

诡计先生道:“他为何要等禹门大会过后在战?”

百里狂徒道:“昂亦不知,昂只要他肯应战即可。”

诡计先生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即是如此,先生应当赶往禹门静候大会开始才对,为何要前来明月厢呢?”

百里狂徒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从诡计先生移开,看向了立在诡计先生身后不远处的三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