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丁男逃税,你不同。哪有人喜欢当贱籍,往后连子孙都是贱籍。”
“可我怕,我牵扯到大案,身份若传出去,会给郎君惹麻烦。”
“不怕,总要面对的。”
青岚脸一红,越来越红,低下眼帘,小声道:“郎君,想要青岚当侍妾吗?”
“等你入良了,你便可有自己……”
“郎君。”青岚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你可不可以,亲……”
“嘭!”
有人一脚将门踹开,两人转头看去,只见是皎奴站在门边,后面则是薛家人追了过来。
“好贼子,白日躲在屋子里玩婢。”
“与你有何干系?”青岚在薛白面前羞涩,反而不怕皎奴,叉着腰道:“我是郎君的婢女,你又是谁?凭何跑到我们家中多管闲事?”
皎奴目光一扫,见这青岚脸上红通通的,白嫩了许多,身上穿得织锦,手里戴了个银镯……不由恼怒。
她在道观里过清淡如水的日子,反倒是小门小户的女婢活成了小娘子?
“野婢,再嚣张,撕烂你的嘴。”皎奴清叱一声,道:“还有你,十七娘让我告诉你一声,启玄真人云游回来了。”
青岚当即住口,躲到薛白身后,不与皎奴一般见识。
薛白道:“不知启玄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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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皎奴十分倨傲,双手抱臂,仰了仰头,转头就走。
走开两步,她犹气不过,回身一指,骂道:“贼子,亏十七娘特意跑回家替你求情,受人奚落,你倒好,出来几日了一声谢也没有,躲在家中玩婢。”
杜五郎在一旁看着,颇为震惊,其后若有所悟。
“难怪薛白说男儿当自重,否则便要招惹这样那样的麻烦了。”
次日。
辅兴坊西南隅的巷曲中,少年牵马而行,看向前方的玉真观,恰见侧门被打开。
一名丰神俊逸、气质清朗的中年男子牵马而出。
“摩诘先生?”
“薛白?”
巧遇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王维抬手,问道:“共饮?”
“固所愿也。”
穿过巷子,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在酒楼雅间坐下,王维方才道:“近来,听说了你许多事。”
“让摩诘先生见笑了。”
“武康成死了。”
薛白沉默。
他答应过武康成,会救其出狱……当时定计陷害吉温,薛白与李林甫说收买武康成,用其为眼线。但没想到的是,反而是东宫去灭了口。
陇右死士,四镇节度使,这才是东宫最在意的事。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王维喃喃道:“都护早不在了,候骑也没了。”
“这其中详由……”
“我并非怪你。”王维摆了摆手,“有你无你,朝局倾轧总会死人。今日共饮,我依旧是想劝你。”
“洗耳恭听。”
王维正要开口,却又想到自己这番模样、岂好劝旁人别攀附权势。
目光相对,薛白已明白王维的意思。
他端起酒杯,敬了王维一杯。
“摩诘先生之意,我明白。可我们不同,先生出身于太原王氏,门第显赫,天赋高卓,才华无双。令尊官居四品,先生若欲立事业,门荫、举荐、科举皆可选择,之所以争状元,因为这一身才华就该是状元。你从一开始,就已达到天下无数人汲汲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王维苦笑,饮尽了杯中酒。
薛白道:“我不同,我几番从死地里侥幸逃出一条命来,攀附权贵、在泥潭里打滚,做的都是让先生看不入眼的脏事,为的不过是能得到你生来就有的机会。”
“受教了。”王维道,“我素来知晓自己这辈子过得太顺了。”
他知道薛白并非在辩解,反而是在激励他,不由再次苦笑摇头,饮酒。
两人颇有默契,不再谈这些。
反正他们今日都是来找女冠的。
“先生官任库部。”薛白问道:“可是兵部库部司?管理武库?”
“寄禄官,无实权。你不必计算到我头上。”
“先生不欲上进?”
王维闻言讶然,其后神色愈显宁静淡泊,连方才的怅惘也消散了,反问道:“你可知旁人如何称呼我?”
薛白微微一滞,应道:“诗佛?”
他方知今日荒唐了,平时带着旁人求上进也就罢了,竟是游说到诗佛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