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谜语

剑来 烽火戏诸侯 6970 字 2个月前

难怪能与小师弟是朋友。

就像自己与白也?

刘十六站起身,与刘羡阳告辞,他本就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尤其是客气话。

刘十六请那魏山君帮着隐匿行踪,重返落魄山。

打算在这儿多留些时日,等那天幕再度开门,他好待客。

在落魄山上待久了,与魏檗,还有那来自剑气长城的米裕关系也就熟了。

刘十六与米剑仙打听了些小师弟的隐官事迹。

大为欣慰。

刘十六如今对落魄山,已经比较知根知底。

虽然小师弟经常远游,在家乡不多,在异乡更久。

但是依旧攒下了一份偌大家底,确实不易。

如今落魄山的家底,除了与披云山魏山君的香火情,光是靠着牛角山渡口的生意抽成,就进账不小。

可惜刘十六没能见着那个绰号老厨子的朱敛。

而且先生说小师弟的开山大弟子,那个裴钱,迟早会让整座天下大吃一惊,故而刘十六颇为好奇。

化名余米的剑仙米裕,尚未在霁色峰祖师堂敬香,但是在宝瓶洲,一位来自剑气长城的玉璞境剑修,其实分量半点不轻。

只不过这位剑修,也确实太惫懒了些。

据说通过那条自家的翻墨渡船,让人购买了许多用来观看镜花水月的山上器物,白碗,画卷,砚台,尺牍字帖等等,给米裕搜罗了二十多件,花钱如流水,周米粒跟刘十六说起这一茬的时候,小姑娘都要替余米心疼不已,说这架势,不是摆明了奔着打光棍去的吗?

看守大门的郑大风,纯粹武夫出身,去了第五座天下。

岑鸳机,是落魄山的祖师堂谱牒出身,同时又是那朱敛的不记名弟子,小姑娘练拳挺心诚,每天都在那条山顶山脚路上,来回走桩。

刘十六看在眼里,打算找个机会,合乎山上规矩地指点她几句拳法拳理。

元宝元来,姐弟二人,是那卢白象的嫡传弟子,听说刚刚离开落魄山没多久。所以如今的落魄山上,就更加冷清了。

拜剑台,金丹境瓶颈崔嵬,蒋去成了练气士,而且走得符箓一道。

云游至此的北俱芦洲老真人桓云,专门为了蒋去,曾在落魄山逗留一年之久,为蒋去传授符箓术。

因为蒋去暂时并非落魄山祖师堂嫡传,传道一事,忌讳不多,双方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另外那个同龄人张嘉贞,由于没有修行资质,并未灰心丧气,而是选择跟随那位从不抛头露面的大账房先生,来自倒悬山春幡斋的韦文龙,学习钱财精算之术。

骑龙巷压岁铺子,女鬼石柔,却身披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遗蜕。

至于那位长命道友,更是。

草头铺子,目盲道人贾晟,赵登高,田酒儿,师徒三人,那个酒儿小姑娘,鲜血是天生的“符泉”。亏得是入了落魄山,不然下场不会太好,很容易成为仙家山头的一棵摇钱树。

从落魄山迁徙去往灰蒙山修行的一条黑蛇,棋墩山出身,如今是龙门境。幻化人形之后是那黑衣青年,脸色惨白,身披法袍“鸦青”,是一件蛇蜕炼化而成。化名云子,真名“德章”。

关于相当于半条命的“真名”一事,听小米粒说,是那只大白鹅的“旨意”,云子不敢不从。

好在赐名之外,那个崔东山还赐下一件适宜蛟龙之属修炼的仙家重宝。

作为修行不易的山精-水怪之属,云子之所以破境如此之快,与本身资质有关系,却不大,还是得归功于陈灵均赠送的蛇胆石。

至于黄湖山那条深藏不露的大蟒,早已是金丹境瓶颈,只是大蟒自己始终不愿走江。

大山君魏檗为刘十六泄露过天机,它原本有望与某条“小泥鳅”,争一争五行之水的大道机缘,遗憾落败,最终未能离开骊珠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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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蟒的修行资质自然不差。早已经能够幻化人形。但是极少露面,偶尔现世,都以真身露面,喜好蛰伏在大湖水底,默默开辟一座水族洞府。

曾经用金精铜钱买下山头的黄湖山旧主,因为大蟒从未以人身上岸,所以只知道自家湖底盘踞着一条湖泽水怪,但是既不清楚它的境界高低,更不清楚这么一桩涉及骊珠洞天气运流转的天大道缘,不然绝不会将黄湖山半卖半送给落魄山。

大蟒如今化名黄衫女,本命真名,一样是崔东山赠予,在谱牒上为“佛松”。她只会偶然离水上岸,现身见一见那个周米粒。

周米粒还是不敢独自下山,就靠着一袋袋瓜子与魏山君做买卖,每隔一月就把她丢到黄湖山水边。

黄衫女,有那碧瞳如水涵清秋,她上岸后,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天然苍茫水云气。

湖水之畔有一老松,亦是暗藏玄奇,气象内敛,暂未引发山水异动。

好一个伏蟒千年无动意,老松何日不参禅。

与天生气势凌人的云子,截然不同,真身为蟒的黄衫女却喜静不喜动。后者巢穴地界名为青泥坡,位于灰蒙山,大有“雾毒飞鸢堕,风腥巨蟒过”的意思。

白衣少年曾经带着那条骑龙巷左护法,一起游历黄湖山,临水之时,笑着说文豪曾有诗篇《说剑》,“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

听得湖底大蟒潜藏水底,真身头颅低垂贴泥,至于白衣少年身后的那条土狗,更是瑟瑟发抖,趴地不起。

藩属黄庭国在内,以及红烛镇、棋墩山在内的旧神水国,历史上都曾是古蜀地界,相传蛟鼍窟连绵不绝,惹来剑仙出没云水间,剑光直下,斩杀蛟龙。

只不过刘十六没打算去见那云子和黄衫女,不打搅他们的修行,准确说来是不扰乱他们的道心。

毕竟天下水裔,见着了他刘十六,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事。

唯独那个每天扛着金扁担和绿竹杖、早晚巡山不嫌累的小米粒,哪怕每天与刘十六相处,竟是半点事儿都没有的。

一来是这“哑巴湖大水怪”境界太低,再者周米粒道心清浅澄澈,反而无事。

此外还有些落魄山祖师堂人物,也都不在山上。

刘十六熟悉了落魄山之后,才发现好像从年轻山主到学生弟子,再到祖师堂嫡传,以及供奉,好像多在远游。

风气很怪。

寻常山头,不会如此。

武夫,剑修,儒生,道门练气士,各色山泽精怪,女鬼。

还要加上那位根脚特殊的长命道友。

却相处融洽。

也怪。

今天周米粒拉着大个子坐在山巅,陪她一起看那憨憨的岑姐姐练拳下山,身形越来越米粒小,让小米粒高兴得双手挡在嘴边,笑哈哈。

周米粒笑过之后,都没裴钱提醒她要淑女些,就有些伤心,于是打算说些开心的话语,转过头,与刘十六轻声问道:“半个山主师兄,咱们来猜谜语吧?我可是知道好大一箩筐的谜语,莫说是暖树姐姐,就连裴钱都比不过我,她次次想不出答案,就只能着急得原地团团转嘞。”

刘十六笑道:“你问。”

周米粒咳嗽一声,“天上有面鼓,藏在云深处。一敲轰隆隆,再敲轰轰隆。是啥个事情,知不道?”

刘十六说道:“打雷。”

刘十六瞥了眼天幕,先前被他打落金身的远古神灵,并非出身雷部,不过说不定下一位,就是了。

周米粒竖起大拇指,然后小姑娘开始沉思。

哦豁,遇到高手了。

原本还打算提醒大个子一句的小米粒,又问道:“山上有株草,珍珠可不少。我去没拿来,你去也白跑……”

刘十六笑道:“是露珠吧。”

书上有那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犹有那所幸平安,复见天日,其余何辜,独先朝露。

周米粒双手环胸,皱起眉头,想了个比较有难度的谜语,“棋子多又多,棋盘大又大。咱们只能看,偏偏不能下。我问你,那么棋子是个啥?”

刘十六笑着摇头。

他曾独自远游天外,亲眼所见礼圣法相,捻起那些“棋子”,拦阻那些远古存在。

周米粒晃着脑袋,笑眯眯道:“可难可难吧,不知道没关系,只要到晚上一抬头,你就知道答案哩。”

然后小姑娘看那大个子,似乎有些神色落寞,她便说了句小石碑,一块块块,竖在门口分两排。她微微张开嘴,嘿嘿笑着。

刘十六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知道了。”

“个儿高,离天近,真羡慕。”

小米粒托着腮帮,眺望远方,忧伤小小的,却是真忧愁,“半个山主师兄,我跟你说个秘密啊,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巡山,可是我每天在山上,光嗑瓜子没事做,帮不上啥忙。你说愁不愁人?所以每次巡山我都跑得飞快飞快,是我在偷偷的偷懒哩。”

刘十六点点头,“我会帮你保密的。”

周米粒凑近些,小声说道:“那我跟你说个天大的秘密,我跟好人山主,当年在北俱芦洲那儿一起走江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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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将绿竹杖和金扁担都先放在脚边,然后站起身,这才说道:“我就站在一个大背篓里边,可劲儿敲裴钱师父的脑袋。陈好人说一颗雪花钱一颗板栗,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刘十六会心一笑,一本正经道:“那你真是很厉害了,能敲我小师弟的板栗,这要是传出去,哑巴湖大水怪的名声,就真是比天大了。”

原本神采飞扬的周米粒,一下子神色黯然,“那些谜语,都是他教我的。他再不回家,我都要忘记一两个了。”

刘十六突然想要放开手脚,走一趟蛮荒天下,去那浩然天下的仅存疆域,见一见那个能让先生开怀的小师弟,然后先只说自己从宝瓶洲路过此地。

那么城头之上,小师弟是不是会以眼神询问,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刘十六重重叹了口气,早知道就问过先生,此事是否可行了。

刹那之间,刘十六在原地消失。

小米粒使劲眨眼。大个子怎么跑了,她可没有更难猜出的谜语了。

刘十六站在一座金色拱桥之上,微微皱眉。

然后只见一位身穿白衣的高大女子,双手拄剑,朝他缓缓转头望来。

她有一双天地间精粹至极的金色眼眸。

刘十六沉默片刻,疑惑道:“你怎么还在?”

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十六,一步都没有向前踏出。

道理很简单,刘十六在年幼时,与她打过交道,吃过大苦头。

刘十六瞥了眼她手中那把长剑,继续问道:“你已无剑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