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狼狈的少年好不容易回到了黑衣男子的身边,少年揉着断裂之后重新接续上的手臂,龇牙咧嘴地问道:“打完了?”
黑衣男子手提长剑,艰难地抑制住了手掌的颤抖,他神色肃然地说道:“还没结束,那个老家伙还活着。”
少年探头探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黑衣男子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别以为自己捡了便宜偷袭一个措手不及,就真的有资格参与这些宗师之间的战斗了,现在上去就是送菜,还是静观其变吧。”
少年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原地好奇旁观着。
小舟的废墟上,巫赟低头看着自己双臂间的袖管已经支离破碎,身上遮掩佝偻身躯的黑色长袍也残破不堪。
兜帽下,衰老枯槁的面容露出几分模样,巫赟似是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他低声喃喃自语:“我败了?”
没有人回答他,身受重伤的麟书已经说不出来话了,而体内真气所剩无几的鱼姬和冀央依旧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放松。
不得不承认,这些由魔君亲自挑选跻身天坤榜的武道高手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单是这份修为便绝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就像眼前这位名列天坤榜前三甲的高手,居然在这般围击之下还只是受了伤而已,根本称不上一败涂地。
这也难免让冀央和鱼姬有些无可奈何,要知道他们二人也已经是汪洋上天坤榜之下首屈一指的武道修行之人,却没想到与天坤榜的差距依旧如此之大,这也让他们对于“地藏顾枝”如今究竟是何存在有了更深切的认知。
巫赟抬起头看着四周,渐渐沉寂下去真气像是清风吹拂过海面,浪花间有许多身影匆匆赶来,却只是站在外围蓄势待发,一直在楼船上镇守的武道高手们察觉到此处的战斗告一段落,便留下几位武道宗师留守船上之后就尽数赶来,誓要一举将巫赟彻底留在这里。
巫赟的视线穿过鱼姬、麟书和冀央,也没有去看那些杀机显露的武道高手,他看向了楼船上。
一座船舱的门缓缓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虚弱身影慢慢走出。
巫赟下意识地上前走了一步,好似只有这样才好更清晰地看着那个人的样貌。
身上缠着绷带的白发年轻人,在白念媛的搀扶下站在了楼船的栏杆旁,不知是因为体魄伤势的折磨还是因为觉得困倦。
顾枝此时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能否看得见远处佝偻着身体的巫赟。
年轻人张开口似乎与身旁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女子低声回答了几句,年轻人点点头就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围,然后视线落在了巫赟身上。
巫赟双手颤抖着,却没有让自己听凭本能地后退,他上前几步,看着远处的顾枝,声音沙哑地喊道:“您,受伤了?”
没有回答,海面上只有潮水涌动的哗啦啦声音,就连风声在此处都销声匿迹,巫赟没有希冀着能够得到回答,他只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您,要杀我吗?”
那个年轻人静静地看着巫赟,似乎没有听见巫赟在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人挥挥手转身重新走进了船舱去,白念媛搀扶着顾枝,轻轻关上了门。
一道清风从楼船上吹来,巫赟只感觉脸颊有些微疼,等他察觉到全身上下刺骨的疼痛时,楼船上那一座船舱里的烛火已经重新点燃,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疼痛好似蚂蚁一般攀爬在经脉骨骼之间,让人抓挠不得只能忍受折磨,巫赟蜷缩着身体跪倒在地,他知道自己与那个人只是一照面就一败涂地,他知道那个人最后给了自己一个解脱。
从此以后巫赟就再也不用去追寻和探问了,他这卑贱的微不足道的一生,来的荒唐去的也可笑,没有什么开始也没有结局,谁也不会记得他的姓名,更记不住他的存在。
巫赟仰头望着天际,当体内的疼痛感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真气在那轻描淡写的一击下灰飞烟灭,此时的巫赟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甚至由于多年来不讲后果的修行,如今瘫软在地的巫赟就好像一堆被裹在烂泥里的枯骨,脆弱得风一吹就消散一空。
最后,当那些蜂拥而至的武道高手将巫赟的尸体化作飞灰之后,这一处战场的废墟在海浪的冲击下便慢慢恢复如常,再没有顶天立地的异象也没有锋芒毕露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