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这座山中,有千人起剑万人挥拳,就像是将时间和天地都当作了木桩子,于是所有的痕迹都被纂刻。
无需残留多少余烬,但是哪怕这些烟灰已经深埋在地底多少年,只要仍有那一点火光来唤醒,那么多年的所有热量和温度就都会卷土重来,从坟墓里从山水间死灰复燃,然后要与那熟悉的气息遥相呼应。
就在长剑出鞘的那一刻,就在年轻人说出“请你赴死”的一刹那,整座山中的所有武道痕迹都再次苏醒。
于是空无一人的山野化作了天罗地网,没有惊扰飞扬的落叶和尘土,也没有唤来四面八方的乡邻,只是为了困住一个人罢了。
齐境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抬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碎屑,似乎从中还能看见许多过往的残影,可他眼神淡漠只是冷眼旁观,更没有将那威压而至的武道气息放在眼中。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于琅已然出剑,就那样站在原地负手而立,身后木匣子里的长枪沉静如水,他收回视线看向于琅,声音清冷再次问道:“他的墓在哪?”
于琅伸手握住长剑,突然敛去一身气息,可是那些缭绕在他身旁的武道痕迹却依旧炽热生辉,于琅倒提长剑,似乎此时才有兴趣正眼看着齐境山。
他的眼中有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和不屑一顾的轻蔑,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位居天坤榜上多年的武道宗师,而只是一个口出狂言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村夫,于琅反问道:“你为何要寻师傅的墓?”
齐境山不回答,就那样看着于琅,他极力压抑的怒火终于不再被遮掩,宛若实质的杀气和武道真意无需如何操纵便朝着于琅卷去。
可是于琅却像他一般对扑面而至的疾风骤雨视若无睹,他们就像是两块屹立于山巅相对而立的石头,任由时光和风雨冲刷都岿然不动,他们没有深入大地深处的根茎,可是心中却都有着各自固执的坚持,或者说是执念。
所以哪怕都压抑着怒火和杀意,却依旧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若是不知情的人误入此地又察觉不到那些武道气息的碰撞,恐怕以为这便只是久别重逢的一对师兄弟而已。
可是于琅从未将齐境山当作黄草庭真正的弟子,齐境山也不会将于琅看作自己的师弟,所以他们如此对峙,其实只是一个为了报仇而另一个也欲除之而后快罢了。
齐境山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要找死跟我无关,只要你告诉我黄草庭的墓在哪,今日我就成全你,让你埋葬于此守着这座什么驱瀑宗的旧址。”
于琅摇摇头,神色平静地继续问道:“我问的是,你以什么身份去见师傅?故人?徒弟?还是陌路人?”
齐境山不做回答,他无声无息地摘下身后的木匣子拄在地上,他不打算继续和于琅耗时间了,反正这个打定了主意要以死为黄草庭报仇的年轻人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话语,既然如此,本就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来此光明岛的齐境山也乐得痛痛快快地以武道对战来解决所有事情。
齐境山细致而缓慢地打开木匣子,然后一丝不苟地将枪尖和长棍搭建在一处,他握住长枪,脚尖轻轻一挑,掩藏长枪锋芒的木匣子便飞起挂在了一旁的树冠上,随着风吹过轻轻摇曳。
齐境山拄着枪站在原地,他转头看了一眼山外的景色,有些遗憾却也有些期待。
他本打算来此看一看黄草庭的墓之后便径直去往禹夏城皇宫挑战那位天下第一的光明皇帝,虽然他答应了魔君要为他铸就大业,可是秦山山下一战之后齐境山不愿意再继续纠缠等待下去了,那些蝇营狗苟的筹谋和暗算他看不惯也做不来,既然最终都是要和光明皇帝一战,此时与以后又有何区别?
齐境山举起长枪锋芒直指于琅,根本不将这个断去一臂却不退反进跻身江湖天坤榜的年轻人看作真正的对手,在他齐境山的眼中,从来都只有武道山巅的那几个人而已。
新任奇星皇帝尚还稚嫩,野心勃勃的金藤皇帝已经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魔君和光明皇帝了,当然,如果有机会,齐境山也想要和那个大名鼎鼎的“地藏顾枝”一战,看一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千年以来武道第一人。
齐境山根本不屑于什么文仲甲之后“枪仙”的头衔,他要的,是登临绝顶傲视世间。
仿佛铜镜被摔碎在地,白念媛只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然后就看见一道白色的闪电从眼前掠过,那席卷而过的气息宛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