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琅瞥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臂,随口说道:“还能怎么说,断的干干净净的,不过现在也习惯了,影响不大。”
顾枝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他抬眼看向于琅,却看见于琅笑着说道:“你可别说什么对不起了啊,听起来像是你欠了我们多少似的,去出云岛是我们自己的决定,去秦山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结果如何受着便是了。”顾枝低下头去,声音低沉地说道:“只是没能带着武山和黄先生一起回家。”
于琅转头看向于家大门外,轻声说道:“我差人找到师傅和武山大哥当年习武修道的地方了,那里没什么山门的模样,也只有他们师父的墓碑还立在山上,我就为他们俩立了个衣冠冢,在他们师父旁边。”说着,于琅轻声笑了笑,说道:“希望他们师徒向来关系还不错吧。”
顾枝也笑了笑,不过他们都看得见各自眼底深深的悲伤和苦痛,只是他们都掩藏得极好,还像是平常那般说笑谈乐,他们云淡风轻,却恰恰因为心中的块垒而难以快意如风。
如今的他们就像是被桎梏与峡谷间的风,明明看见了天际的辽阔和天边的光亮,可是却仍旧跌跌撞撞不得其路,当过往绊住了脚步,即便想要离去走得更远,却总是难免被心底的丝线纠缠。
无论是愧疚还是悲伤,都是他们挣脱不开的枷锁,可他们自甘背负,也终有一日会逃脱出山谷的牢笼,去往远处,那时他们曾做出的承诺,关乎幸福关乎梦想也关乎自由。
于家的朱红大门无声无息地矗立在原地,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巍峨的大门所代表着何等的汹涌波涛。
在如今风起云涌的时局下,于家这般庞然大物的一举一动都势必会牵动着任何视线,而于家也只有在这样的乱世纷繁之间始终岿然不动,然后再去寻求顺时而动的机遇,才有可能保住千年传承的血脉底蕴。
所以于家不是偏居一隅的古朽世家,也不是于家一直以来都希望旁人以为的那般与世无争,于家手中所掌握的真正力量,最重要的恐怕不是千年以来的积蓄,而是于家能够绵延千年百代的那份洞悉时局的眼界和手段。
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简朴长袍的身影,鱼姬和顾枝都早有所察,不过看着于琅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那个看不清容貌的身影快步走到于琅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于琅点点头挥了挥手,那个身影便又消失不见了。
于窈和江若晚也是见怪不怪,显然随着于琅重回于家,这样的事情恐怕并不少见。
顾枝喝了口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于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还是抬起头说道:“知道了一个消息。”
说着,于琅看向鱼姬,鱼姬摇摇头说道:“醉春楼还没有与我联系,所以我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顿了顿,鱼姬补充道:“不过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醉春楼得到消息的时机应该不会晚于于家才对,所以你所知道的事情,醉春楼可能并不关心。”
于琅无奈笑了笑,说道:“知道醉春楼探析天下大事的厉害,不过听到楼主这般自夸,还真是让我们这些自以为玩弄手段运筹帷幄的人无地自容呢。”
鱼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于琅,于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从我回到光明岛之后就一直派人盯着,本来只是无心之举,也想着将来可能还需要借助醉春楼的力量才可能做到,不过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找到了。”
顾枝疑惑问道:“找到了什么?”于琅缓缓抬起头,轻声说道:“齐境山。”顾枝微微挑起眉毛,于琅继续说道:“檀荆山,就是师傅和武山大哥曾经习武修道所在的地方,我留在那里的人回来禀告,那个齐境山居然真的去找了师傅的故地。”
说着,于琅已经站起身,于窈和江若晚一头雾水地看着突然间气势突变的于琅,此时的他哪怕依旧穿着世家公子的华贵长袍,却难掩一身的锋芒和冰寒。
顾枝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轻声说道:“你打不过他。”于琅语气平静:“我会杀了他。”
顾枝抬起头看见于琅的脸色,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毒,只有宛如死寂一般的淡漠,顾枝视线偏转看向于琅的身后,一把长剑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子外的半空中,感受到于琅真气的涌动而畅快嘶鸣。
顾枝站起身看着于琅的双眼说道:“我去。”于琅摇摇头说道:“我不会放过他。”
顾枝掌心搭在刀柄上,轻声说道:“我也不会。”于琅微微皱眉:“你身上的伤不能再重了。”
顾枝露出笑意,可是却只有最深沉的冷漠,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一个齐境山,还用不着我伤筋动骨。”
悬挂腰间的漆黑长刀,焕发出世间最璀璨耀眼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