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谁来辩我善与恶(六)

拨开垂落眼前的白发,视线却突兀地被遮掩,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依附在枯木上的三人。

顾枝伸出手去,水流在此处急转直下,原来一处悬崖已经近在咫尺,溪水奋不顾身一跃而下,在天光闪耀下溅射出纷飞的光亮,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白色花朵,在风中落入水底,然后去往深渊。

村子里言家小院的那座小小屋舍,缠绕的布条骤然破碎,那把没有刀鞘遮掩的漆黑长刀竟是在孤独和寂寥中颤鸣作响,似乎等待已久。

千万里的汪洋上,若是刻意绕过人烟鼎盛的诸多岛屿,也愿意就那样扬起风帆融入天地之间的无边无际,那么要是想要在这般壮阔中去捕捉一叶小舟,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海捞针,就算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追寻丝毫踪迹,比如梦想、比如过去、比如离别。

小舟船头,即便已经举世闻名,可他还是穿着那一袭惹眼的大红长袍,似乎全然不在意若是被旁人看了去,就要心惊胆战慌不择路。

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这世间如何看待于他就毫无关系,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这片天地,却在如今成了足以操纵整座天地翻覆变革的高高在上的君主。

他无需附属于哪一座岛屿,更不会被任何的桎梏牵绊脚步,他要亲眼看着天翻地覆,在双手之间。

身后船舱内煮茶烫罐的晋汉神色恭谨,他抬头看向身前独自站在船头的主人,轻声喊道:“主人,茶煮好了。”那个背对着晋汉的身影却一动不动,晋汉没敢继续开口言语,只是低下头去,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晋汉好似听见了一声巨响在附近响彻汪洋,然后就察觉到身下承载的小舟再次无需掌舵摇浆便已经悄然转向,显然是离着人间又远去了。

鲜红长袍的身影转过身,晋汉瞧见了主人身前不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而是一副飘在半空中的绵长画卷,一支沾满了墨水的墨笔即便没有手掌握住却依然挥动不停,一行行字迹在画卷上浮现,晋汉看不清晰,却知道这副即将成型的字画主人已经书写许久,想来已经快要落下终章。

世人如何去想象?那个在光明岛外与整座汪洋宣战的“死而复生”的魔君,竟是远离烽火迭起的战场,就这样好似一个游戏人间的世外仙人周游天下,只是乘着这叶小舟,身旁也无再多仆人护卫的服侍,若不是这一袭大红长袍实在太过让人闻风丧胆,旁人瞧见了他这番潇洒气态和俊美容貌,岂不是要以为只是一个富贵门庭中出身的世子王爷?

晋汉站起身,端起一杯缭绕热气的茶水走到船头弯腰递给魔君,魔君伸手接过,还不忘开口道了声谢,晋汉弯腰更低,魔君饮了一口热茶,望着远处慢慢升腾而起的灰黑烟柱,随意说道:“看来青藤一统圣坤海域的野心终究还是要失败了啊。”

晋汉微微直起身子转头看向不久前那声巨响传来的方向,他低声说道:“那里,应该是郓荒岛吧。”魔君点点头,晋汉便继续说道:“郓荒岛虽然没有与承源岛那样向金藤岛直接叫板宣战,却也是暗地里不愿意依附于金藤岛的岛屿之一,再加之岛屿的底蕴足够深厚,一统天下的王朝也已经绵延数百年,金藤岛没那么容易咬下这块硬骨头。”

魔君神色没有丝毫起伏波动,只是转身面对着墨笔不断挥动的画卷,示意晋汉继续说下去,晋汉斟酌一番说道:“可也正因为郓荒岛上的王朝承平已久,恐怕难以招架魔军的进犯,一旦被扰动了人心,想来即便有了当年奇星岛的前车之鉴,郓荒岛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晋汉视线看向金藤岛的方向,此时一副儒衫中年人打扮的他轻轻卷动衣袖冷笑道:“那位野心勃勃的新任金藤皇帝,明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没能打理干净,却还想着一口气蛇吞象,恐怕最终会落得个见了西瓜丢了芝麻的下场,不仅守不住金藤岛的基业,就连圣坤海域的这份威望都要失去。”

魔君饶有兴致地笑着反问道:“哦?你觉得青藤最后就只是个葬送金藤岛和圣坤海域的下场?那你觉得,我先前为何要让你们去帮着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夺得金藤岛的皇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