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终是离别一夜秋(五)

君策抬眼看向徐从稚,疑惑道:“什么怎么想?”徐从稚转头看向君策的双眼,语气平静问道:“你不想去报仇吗?那个魔君杀了你的父亲,杀了你的二叔和姨娘,还有那几位你从来未曾见过的叔父和姨娘,如今就连你好不容易寻回的兄长也下落不明,你的心中没有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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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策歪着脑袋静静看向徐从稚那双平淡如水的眼眸,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认真地思量,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低下头,徐从稚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听见君策轻声说道:“恨。”

徐从稚等着君策接下来的话语,少年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以前娘亲还有二叔他们总是与我说,当年的所有事情就都成为过往便好了,要我无需再去探究更多的隐秘和真相,就连那些未曾谋面的亲人究竟是如何离去的,也不让我追问,可是我知道,从我小时候开始,二叔和姨娘他们其实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去为当年的过往报仇。”

顿了顿,君策继续说道:“所以后来二叔离开的时候,还有姨娘不辞而别的时候,我都知道他们是要去为当年之事做了了断,但我又能做什么呢?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除了拼尽全力遵守诺言照顾好娘亲以外,我难道还能去埋怨他们将相依为命的重担放在我的身上吗?”

君策缓缓摇头,自言自语道:“没道理的,我不明白那样的生离死别,可我知道,有些放不下的事情就算装作视而不见也终究是留在心里的一根刺,所以如果已经注定了此生将要走向死亡,那就要将所有留下的遗憾和不甘都宣泄。”

君策呼出一口气,徐从稚听见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以前的我不知道该恨谁,所以只能咬着牙将自己和娘亲的日子过好,要比这世间任何人都更好,才能让这个让人哪怕破口大骂拳打脚踢也无能为力的世事好好看看,再多的苦难和坎坷也没办法彻底地打倒一个人,更不要想去推倒一个家。”

他的声音似乎还藏着笑意,却淹没在哽咽的沙哑嗓音中:“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一切,也明白了那些年二叔和姨娘他们从来不肯与我一起的过往究竟是因了怎样的苦痛,所以我不会埋怨他们一直以来的隐瞒,也知道了原来我真正应该去恨的,不是什么所谓的世事,而是那个带来一切倾覆的魔君。”

君策停下了话语,徐从稚静静等待,许久许久,少年抬起头,徐从稚看见他的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咬着牙才能强撑起的平淡坚定,少年的双眼平静,君策缓缓说道:“所以我恨魔君,撕心裂肺地恨,恨不得就要泛舟远行找到他,然后叫嚣着不死不休。”

徐从稚呢喃道:“可是?”君策神色没有丝毫起伏,说道:“可是,我还是无能为力不是吗?”

徐从稚拍了拍刀鞘,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住了话语,他再也说不出让君策跟着自己习武的言语,因为他亲眼看见了终于无敌于世间的顾枝就那样在魔君的身前跌落深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那么他又还有什么道理来告诉眼前的少年,只要竭尽全力地武道登高就能一切困顿迎刃而解呢?

徐从稚眼角余光看见君策的嘴角咧开笑意,徐从稚有些意外,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神色,他听见君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可是,那又如何呢?如果要说放弃的话,那么十年前不愿意上山砍柴的我早就放弃了。害怕?那么那时在矿脉洞穴之中面对暗无天日未来的我也早就惧怕得止步不前了。所以其实无所谓世事是如何的刻骨铭心,也无所谓需要仇恨的究竟是无人能敌的君主还是触不可及的天与地。”

徐从稚轻声问道:“你会如何做?”君策回头看了一眼从无字石碑前慢慢走来的卿乐和扶音,少年低声说道:“我会继续前行,不管是跌跌撞撞还是一往无前,我不会一直站在原地,哪怕不去管前方的坎坷崎岖,我也要一直走下去,即便明知此生一切都走向死亡也不会犹豫着止步不前。”

徐从稚仿佛又看见了那座在惊涛骇浪中开启的天门,那时身穿儒衫的少年独自走出,在他身后有满天神佛,脚下是千万年来堆积的白骨累累,可是只要看去,眼中便只是那个哪怕面容稚嫩了些神色困顿了些却依旧闲庭信步的少年,好像看去,就看见了光。

武馆的小院里,于琅将里里外外都收拾洗刷了一遍,然后忙活了整整一天一夜的他叉着腰站在屋檐下,看着干净明亮的房屋轻轻点头,然后他像是卸去了所有气力,一下子跌坐在地,大口喘气,他抬起左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感受到落日黄昏中寒凉的风吹动了衣衫。

于琅在原地坐了许久,然后撑着站起身,走到了那棵只剩下几片枯叶的老树下,身子依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院墙上传来了哼哧哼哧的声音,于琅在难得的悠闲中皱着眉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穿着布衣的熟悉身影正狼狈地想要翻墙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