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他们从没有想过,未来有一日,他会成为那个天下闻名的大英雄,而她会成为光明岛神药学院最耀眼的那个医者,那时与先生隐居在青潋山中竹屋,相依为命的他们其实从来就只有那最简单最朴素的理想,只是畅想着在许多年以后,这座竹屋依旧还在,竹屋后院的竹林还是沙沙作响,而他们便一直坐在风铃叮咛的屋檐下,闲看花开花落,坐看云卷云舒。
身躯依旧置身于深渊之中,那种无助的感受紧紧包裹住了顾枝的体魄和神魂,好似要将一身白衣的少年重新抽丝剥茧变作那个孤苦无依的孩童,那些深埋在内心的苦痛和犹疑都暴露无遗。
高居云端的魔君冷漠地旁观着,似乎知晓了一切的真相还远远不够,魔君仍要去看一看顾枝最本初的内心究竟是何模样。无所不知的神灵居高临下,虽然施展这样的玄妙手段,同样将魔君的真身禁锢在了云海中,可是在只剩下他和顾枝的世间最高峰山巅,再没有任何威胁能够触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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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枝那护卫重重不动如山的武道之心深处,埋藏着作为一个世间平常人最寻常不过的心性翻涌,是纠缠困扰了三年之久也注定还要更久的对于顾筠的愧疚,是疑惑困顿了十余年却终究不敢去探寻真相的关于身世的隐秘,是置身于时代大势中权衡私欲与大义的纠结和犹豫。
天坤榜在人们心中刻画的印记实在太深,于是当年看见的位居天下第三的君洛以及如今位于天下第十的“地藏顾枝”,总是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成为了事实。
可是对于亲手订立天坤榜的魔君而言,当年的君洛和如今的顾枝早就已经是那个凌驾于世间所有岛屿之主的那个武道第一人,只是因为世间多了他们三个外来之人,所以多了那么多的变数。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顾枝,也难逃心境深处的自辩和反复,当年的君洛同样如此,若是真如所谓神明那般无悲无喜,更不会去顾虑思索所谓前因后果,那么带着神器登上孤山的君洛恐怕还真就将魔君的真身斩落。
可是世事无奈也多在于此,既然身处人间,那些无法舍弃的心性深处的柔软便会成为世间最牢固的枷锁,却也是许多人自甘沉沦其中的温柔乡,因为那最简单最完满的美好,已不可能被其他任何取代占据。
此时此刻,那些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在顾枝身上被生生撕裂开来,少年好不容易缝补的心境千疮百孔,在那些翻涌于脑海和眼前的画面中,有躺在床上茫然睁开双眼的孩子,有风雨之中背着奄奄一息的她回家的男孩,有习武练刀精疲力竭瘫倒在竹林中的少年,有披麻戴孝跪伏在无字石碑前泣不成声的少年,也有看着扶音在眼前坠落山崖却伸出手去无能为力的他。
坐在云端的魔君双眼之中流转着琉璃光彩,似璀璨的日光也好像是轻柔的月华,伸出一只手指向山崖处的魔君看着向天地两端坠落分离的顾枝和扶音,没有丝毫神色起伏的脸上嘴角微动,声音冷漠响起:“顾枝,如果你还是只能纠缠于这些情感和心绪,那么这辈子你口口声声所说的武道登顶就是一句虚言,徒惹笑话,更不用说还要为武道高出天外,去争取另一番崭新风采,如今的你连君洛都远远不如,何谈跨越和独高?”
“你那些豪言壮语连自己的内心都骗不过去,如何将天地真元化作体内气息,在安宁美好和波澜壮阔之间做选择,主动权已经不在你手上了,这里不是当年的宿微城和苍南城,没有什么木匠铺子和山中竹屋去逃避潜藏,那些自欺欺人埋葬起来的过往和思绪终究还是要见天地,更要你去亲眼看看,哪怕再纠缠不清,可那就是你。”
顾枝的耳畔只能听见飘忽模糊的声音在回荡,可是那些话语却分毫不差地钻入他的神魂之中,似乎要化为烙印刻在其上,白衣衣摆和衣袖扯做了碎屑残片飞舞在他的身边,此外天地之间再无他物。
无边无际的深渊黑暗之中,那点唯一的光芒终于彻底湮灭,从身外远去的山石宛若天穹处降临的陨石,呼啸而过,然后天地寂静。
顾枝闭上了双眼,从七窍中流出的鲜血模糊了他的面容,就连神色都泛不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