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绿叶在枝头簌簌轻鸣,屋檐下的铜铃伴着清风拂过叮咛。
独自坐在书房里的君策放下手中的墨笔,将眼前的几封书信抬起轻轻吹干墨渍,他转头透过虚掩的窗户看着院里的暖阳,好像只是那些光线的飘渺痕迹落在眼中就足以温和心扉,让人流连沉湎,君策嘴角露出笑意,全然不觉。
长生观里飘着香火的气味,不远处圆一寺中钟声悠扬回荡,还有诵经声隐约传来,君策将桌上几张书信封整妥当,然后站起身走出书房,小院里属于他的那座屋子已经落了锁,院中绿树下的那张石桌上放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和一把桃木剑。
君策走到树下,一片绿叶不知是否太过好奇风的去向,跌下枝头落在君策的肩上,君策将绿叶握在手中,然后抬起手,又一阵风起,那片追逐着清风的叶子便坠入了漫天的无垠中。
君策将包裹和桃木剑背在身后,沿着清扫干净的院中小径,走到了长生观的正殿之前,那尊遮掩视线的青铜古鼎上香火袅袅,正殿大门虚掩,君策看着其中并肩坐着的两个背影,犹豫了一下,只是独自无声作揖行礼,然后笑着转身,没有告别,就此离去。
沿着道观外的山路,只是走下几层台阶,就看见了掩映在重重绿树之后的圆一寺,君策同样郑重作揖行礼,然后轻声道别,他一身儒衫,背影沿着山路缓缓离去。
君策离开的时候做了三件事情,他写下了几封书信留在书房桌上,拜托张谦弱分别寄给莫蔺、雷尚、杨立源、禾徸渠和荀家老先生,其中所说有告别也有嘱托,至此一去,君策也不知晓自己是否还会有机会再回到道德谷,所以一些看过听过又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他难免要牵挂,只能尽可能在信上多说些,好像如此,他也就不只是那一个匆匆而来又无声离去的过客。
第二件事情,君策将那串自蜀道洞穴中取下的念珠留给了真页,拜托他以此找寻道德谷山上的寺庙,是否曾有高僧出走蜀道从此再未归来,只是君策也嘱托,若有后人想要攀登蜀道以为先贤收拢尸首也要慎之又慎。
蜀道之难不只在于其险峻和遥遥,更在于行走其上之时的人心异动和自问自省,稍有不慎,便是困于心魔难逃,就此坠下山崖或是枯死蜀道半途,所以登上蜀道需多加权衡。这同样也是君策留给真页和张谦弱的劝告,今后莫要轻易以攀登蜀道为证道之途,只有亲身经历过蜀道艰险之人才会知道其中的大恐怖。
最后一件事情,君策自山中取了一根青竹,亲手做了鱼竿留给张谦弱,又将一些垂钓和熬制鱼汤的诀窍写于纸上一同留了下来。
许多事情交托下来,留给张谦弱和真页的书信,君策便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最后他只在信的末尾做了告别,他的离去只有玄易道长知晓,而张谦弱和真页此时兴许还以为君策依旧老老实实在小院里调养身子。
长生观正殿中,君策踏出道观大门的那一刻,玄易道长似有所感,回头望去,看着儒衫少年的背影,玄易道长放下手中的拂尘,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坐在一旁闭目潜修的张谦弱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师父郑重地捧着那本书,张谦弱有些好奇,却不知不觉地坐直了身子。
玄易道长翻开那本“天书”,书页无风而动,哗啦啦翻过,张谦弱看得眼花缭乱,然而纸上却分明没有丝毫笔墨痕迹。
玄易道长任由眼前书卷翻动,最后渐渐慢了下来,停顿在了一张不断出现墨字的书页上,张谦弱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视线落在师父身上,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他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问道:“师父,其实你是神仙对不对?”
玄易道长捧着书卷,抬眼看向张谦弱,摇摇头道:“我不是。”张谦弱伸出手指指着“天书”,问道:“那这是什么?”玄易道长低头看着书页上的字迹,轻声道:“这是神仙留下来的。”
张谦弱挠挠头:“师父,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还真有神仙吗?您可别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