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泽城外的兵马司驻军几乎全数散落在了锦窑城和壶泽城之间的那条崭新山路中,只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次朝廷的兵马却不是只为打杀山匪而来。
在每一支营队兵马中都跟随着壶泽城城主和“金瓶潭”西四城其他城主的心腹文官下属,他们翻山越岭不辞艰辛地奔走于荒郊野岭,将那些隐居潜藏在山野中的村庄寨子都一一找了出来,不再一概以山匪处决,而是实实在在地探访那些百姓群居处的环境和水土,将商路和沿途所有村落寨子之间都打通了脉络勾连。
甚至有一些落草为寇却只是劫富济贫并未肆意烧杀抢掠的匪寇山寨也得了许多机会,朝廷官兵只是处决了那些罪大恶极的领头之人,至于剩下之人同样有重新开辟山寨村落而居的机会,朝廷一视同仁,打通商路和山寨之间的联系,由朝廷兵马亲自看护着往来商贸,即便是最简单的炭火贩卖,朝廷都紧紧护着这些村落的来往,摆明了就是要展示一种态度,让所有伺机而动的山匪都掂量清楚“金瓶潭”西四城和锦窑城巩固此商路的决心。
与此同时,壶泽城城主杨立源已经书写好了一份奏疏,却不是直接呈给庙堂中枢,而是将署名杨立源和兵马司分部统领姜彧的奏章送往宝盐城那位掌管“金瓶潭”十三城的郡守手中,有了那位杨立源的传道恩师从中斡旋和作为枢纽,那份奏疏就确保了能够直接送到皇帝陛下的案头,并且真真正正地入眼上心。
杨立源对于自己的筹划信心十足,当然也是因为在壶泽城的雷厉风行之下已经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并且杨立源还结合松瓶国上下的情况,给出了不同地界应对那些匪寇和散落村寨的法子。
虽然无法尽善尽美,但至少给出了种种可能性,那些坐镇四方的封疆大吏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即便真的有些背后支撑着山匪游寇,可是如果能够将举国上下的商路都清剿干净,这份功德和之后更加源源不断畅通的商贸足够填补他们的胃口了。
杨立源不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不会觉得自己这么一个还窝在壶泽城的城主,能够撼动举国上下已经根深蒂固的利益群体,所以倒不如退一步,给出皆大欢喜的办法,还能推进治政奏疏的下行。
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个最早给出这些种种可能性的其实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读书少年郎,那个在小时候读了许多书听了许多故事却总觉得远在天边、直到此时走过了山水万程又翻阅了圣贤书才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做些什么的少年,没有留在壶泽城的城主府中,只是协助杨立源和姜彧将一些治政疑虑查漏补缺,然后就跟着两个同行少年回到了那座位于牧蒙峰上的僻静村落中。
身穿道袍、佛衣和儒衫的三个少年卷起袖管和裤管和所有马家寨百姓一起下地耕地、施肥浇种,俨然似是久居于此的村野百姓。
牧蒙峰山后的溪涧岸边已经勉强开垦出了一处足以栽种培育桑树的林子,同时在张谦弱和真页的协助下,马家寨的百姓也终于将牧蒙峰山下的几处密林翻整填平做了耕地,只是需要去往附近各处山头挖掘搬迁适宜播种稻米的泥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即便此前马家寨都习惯了瓷器打交道,但毕竟是住在乡野的人,对于耕种自然还是不陌生,而且此时能够有这些勉力维持的营生哪怕只是足够自给自足也让马家寨百姓满足欣慰了。
三个少年亲力亲为丝毫没有自矜读书人身份,听马家族长马骆的说法,三人还是拒绝了壶泽城城主的盛情主动回到马家寨中来的,包括那些经过马家寨附近而送来粮食种子的军队兵马也是看在君策的面子上才愿意“多此一举”,这不仅没有让马家寨百姓觉得三个少年开始遥不可及,反而更加觉得亲近和由衷感恩。
就连寨子里那些拎着篮子抱着水桶跟在大人身后一同去往田地和林里的孩子都愿意跟在三个少年身后,因为君策能够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江湖故事,张谦弱会神神道道地杜撰道士降妖除魔的惊心动魄,真页也会笑着说些佛门典故,虽然背后的深意孩子们自然是不懂的,不过能够说的有趣,引得孩子们乐呵乐呵也就足够了。
君策站在田地里填土,烈日照耀下他缓缓直起身,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淌落,若是站在溪边或是眼前有一面镜子,就能看见君策此时脸上纵横交错的土辙子,君策只是抬起手背随意擦拭眉眼,视线这才稍微清晰一些,不远处张谦弱和真页站在一起,不知道手里攥着泥土的二人怎么还有气力一如往常地在论道争辩。
君策摇了摇头,看向附近那些虽然汗流浃背但却露出由衷笑意眉眼的马家寨百姓,不知为何,此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君策,觉得现在的自己比当时站在城主府里和杨立源说那些话并且得到认同的时候要更觉得开心和自豪。
也许是少年想起了以前还在方寸岛上的时候,其实在二叔离去之后以及顾枝徐从稚他们到来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独自收麦子的,那时风吹过,秋日的暖意依旧灼热着他满身的汗水,那时倒也不觉得苦,只是难免有些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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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垄上有几个跟在母亲身边来到田地里的孩子蹦跳着招手,嗓音清脆悠扬地喊着:“大哥哥,大哥哥,喝水啦!”
君策拍了拍手露出微笑,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的张谦弱和真页已经不约而同停下话语看向了他,然后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