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画卷文人笔记、话本故事传说神话,已经少年的于家小少主,好像看过了所有的圣贤书之后又要翻遍了无数的汪洋江湖书卷,似乎已经学了剑登山武道的少年,想要从字里行间看见剑气纵横光寒天地、想要看见千军万马一人独行、想要看见力挽天倾逍遥山海。
那是少年只能想象却从未亲眼看过的世界,有人说是江湖有人说是现实,可对于少年来说,那就像是年幼时天边的白云,看得见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就这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剑修行中,少年就好像越来越靠近那座精彩纷呈的人间江湖画卷。
在于家很多人看来,渐渐痴心武道一身江湖草莽气态的小少主,就是一个白白浪费了天赋资质的读书种子,如今只知道成天在演武场那边修行练剑,家里的产业不去学着如何挑起担子,书好像也不读了,别说和他爹一样离经叛道去考取功名当官,就连考入学宫研学都成了奢望,已经远远不及当年那些看着资质才情都要比他逊色许多的于家同龄人。
只是于家家主不知为何还一直将小少主的名头留在他于琅身上,好像依旧寄予厚望,祠堂议事堂那边也都从未有过异议争论。
因为在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于琅已经从十六岁那年就跟着大伯去往于家账房翻看于家产业账簿,并且能够在于家商贸一道议事中说得上话了,就连最近这段时间于家那几艘驶往其他海域的船只舰队,背后都有于琅协助出谋划策的身影。
只是于家家主也好,于家大少主于旷言也罢,甚至就连于琅自己,都不愿意将这些事情摆在于家台面上去说,而能够位列于家祠堂和议事堂落座的人,都清楚知道,于家家主就是要将于琅真真正正当作于家继承人来栽培的。
至于外人眼中那些不务正业的武道修行,于琅也确实都没落下,若不是在几场议事和料理账簿的事情上于琅都做得足够出类拔萃,恐怕也难以服众。即便如此,私底下和于琅下棋喝茶闲聊时劝说于琅将全部心神放在于家事物上的长辈,依旧不在少数。
于琅就这样在于家忙忙碌碌又好像闲散悠哉地过了两年,在一场雨夜书房一直对孙儿好脾气的于家家主摔茶杯怒斥的事情过后,于家小少主就离家出走了,没有任何征兆也再没有丝毫消息传回家中,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在那之后于琅走遍了山川无数,跨越整座光明岛然后乘坐渡船离开了玉乾海域,结识了刀客周厌,三年江湖游历之后去往奇星岛又认识了“修罗九相”,兜兜转转跌跌宕宕,不知不觉就是七年过去了,好似大梦一场。
然后站在某处的于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容和身形都模糊不清的身影,抬起手掌弯曲手指似乎是在敲门,轻声问了一句:“不过是在于家账房中打了个盹,这段山水路程走的可还是你心中的江湖?”
于琅茫然开口问道:“都是假的?”那个身影答非所问,只是收起手掌声音飘渺继续说道:“行侠仗义也好,解救奇星苍生百姓也罢,不都是你于琅一直以来向往憧憬的江湖吗?如今功德圆满得偿所愿,那就醒来吧,难道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早就还是只能一辈子困在于家的深宅大院中吗?这才是你自己选择的归宿啊,哪有什么离家出走远游千万里,哪有什么名扬四大海域的‘长风起’于琅,醒来吧,年少时的梦还要信以为真多久呢?”
于琅只觉得一瞬间脑海中的纷乱思绪一下子就天清地明,好像终于不用再苦苦探寻前路和远方,一切都不过是睡了一觉,然后醒过来他还是坐在账房中的于家小少主,人生中的每一个脚步都早已命中注定,读书知理也好,商贾之术也罢,终究是要他去挑起家族的重担,逃不开的职责、甩不掉的身世,自欺欺人还是大梦一场,真的有用吗?
手中三尺剑,四顾亦茫然。
可是有一个声音,像是厚重云海之后的电闪雷鸣,游走如蛟龙刺破天幕,从天而降落入他的耳中,那个声音喊着他的名字:“于琅,醒过来!”
于琅抬起双手,似乎有鲜血流淌指缝,似乎有碎裂长剑落在掌心,可是既然一切都是梦,为何明明已经醒了过来却还是如梦幻泡影一般?眼前终于有了一条道路等待他去踏足,可是为何他却觉得那样孤独,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遗忘了什么。
耳中有沉闷悠扬的声音在回荡不止,似乎有人想要竭力砸开一层厚重的屏障,于琅抬起头望去,四面八方寥寥空荡,脚下是如镜湖面天边是云卷云舒。只要他多走一步好像就回到了那座于家僻静院落里的小小账房,身边会有一个哪怕长大了也依旧喊着要吃糖葫芦的小妹,还有一个他竭尽全力都无法接近的父亲,有那个身子不好却还是要日日都去灶房里为兄妹俩亲自做饭的娘亲。
他下意识地走出一步,眼前是熟悉的园林庭院,假山池塘青青,凉亭阁楼巍巍,是那方方正正的一角天空,有纸鸢随风飘摇,伴着孩童银铃般的嬉闹声,那是他小时候觉得无聊烦厌的吵闹,却又是他再也回不去的过往,甚至时间过了太久,他都已经忘了,那时独自坐在书房读书的他是否也畅望过和其他孩子一起放飞纸鸢肆意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