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庆安喝了一口酒,自然知道顾枝的意思,不是跨越山河万里来到出云岛的顾枝怕死,而是此时的顾枝知道自己哪怕走到秦山拼死出刀也没有战胜魔君的可能,所以心境通明却泛起涟漪的他需要走的慢一些,就像当年第一次出山落败的少年,同样需要回到青潋山竹屋再等一等,多想一想。
傅庆安问道:“不知道于琅他们此时又在何处,我总觉得应该不至于再把他们丢进那些云雾地界之中了,也许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顾枝点点头,仰头喝酒,嗓音有些沙哑道:“没关系,反正秦山就在那里了,总能走到山脚下去。”
傅庆安将空荡荡的酒壶放在桌上,身体后仰靠着石桌,双手枕在脑后望向小院外的银河落九天,还有瀑布哗哗声响穿过山林回荡耳畔,顾枝伸出手触摸桌上的棋盘纹路,看着那些规规矩矩的线条,似乎想要试着将心中脑袋的一团乱麻也揪住线头线尾脉络清晰。
离开方寸岛和奇星岛时的顾枝很清楚,远赴出云岛就是为了出刀,虽然现在依旧没有改变想法,可是他逐渐想的更多,比如魔君为何要让自己走过那些地方看过那么多的人事,比如魔君为何要在云雾让自己身陷不知是幻觉还是记忆的往事,又比如魔君为何要将由他亲手覆灭的洞窟往事展现在自己面前。
还有如今明明已经身在秦山山脚,却依旧有所谓仙府机缘掀起江湖风波,当然还有真正掀起顾枝心境涟漪的孤城之行,顾枝总觉得在这其间,那个高坐秦山山巅的魔君一直就在冷眼旁观,他似乎想要告诉顾枝些什么却还是要让顾枝自己一一去看,走过千里山水。
最后顾枝将酒葫芦放在桌上,没有再去看棋盘纹路,他在小院中站了一夜,有时是开山的拳桩,有时是踏天步伐,有时又是当年修习刀剑术法的虚握之势,他始终闭着双眼,随性所至凭心而动,真气内力自然流淌全身,只是有意遮掩,又有傅庆安在旁,外界即便有视线探看,也难以看见顾枝流淌全身的那股气象万千。
祈水山庄无论是在太平年月还是如今的风波四起中,每一日都会有整座山庄弟子齐聚祈水楼前白玉广场操练武艺的传统,风雨无阻,今日破天荒的,居然是山庄大师兄余珩和庄主独女凌烟妗都现身,亲自带着山庄上下几百位弟子修习武道,更有山庄学塾先生孔祥岳带领山庄稚童在一旁诵读圣贤书籍,琅琅书声呼呼风声,山头气象蔚为大观,站在祈水楼上远观的辛梳,眯起眼睛柔柔笑着,只觉得自己这副多年病体都有豪气万丈升起。
早已醒来也在各自小院都借助日升紫气修行过后的卓宴和隋堇宸同样来到白玉广场附近旁观,祈水山庄倒是没有这种忌讳,甚至还有杂役在旁跟随着贵客看是否有需要相助的地方,自然也会油然自豪地讲述起祈水山庄这扬名江湖的特有拳桩,不仅仅是锤炼真气打熬体魄,更能裨益心境安稳大道感悟。
祈水山庄无数屋舍建筑都有意无意围绕着山腰处那座祈山瀑布而建,祈水山庄为昨日来到庄子里的几位贵客安排的住宅距离那祈山瀑布都不远,只需推开宅院后门就能见到一道精心铺好白石板的山崖小径,沿着小径沿途走过祈水山庄亲手搭建的行亭和观景台,便能来到那鬼斧神工打造的石台,足够迎面感受激荡吹拂的水雾气息。
此时祈水山庄为看客打造的观景石台附近一棵苍天古树上,躺着一个背后靠着木匣的年轻人,有脚步声临近树下,顾枝抬起头看着闭目养神的傅庆安,笑道:“不去看看祈水山庄扬名江湖的拳桩?”傅庆安伸了个懒腰坐起身,他看着树下一夜未睡的顾枝,说道:“看你打了一夜的拳架,实在提不起兴趣了。”
顾枝笑着摇摇头,昨夜心头涟漪阵阵睡不着的他一直在院子里走桩习武,虽然都是些年少时就烂熟于心的简单架式,顾枝愣是来来回回走了一晚上,最后傅庆安不知何时独自来到这祈山瀑布附近观景休憩了。
顾枝盘腿坐在树下,傅庆安提起木匣翻身跃下,问道:“还要在祈水山庄待多久?看山庄的态度,卓宴和隋堇宸应该不会那么早离开,兴许还会在此历练一阵,昨夜那个余珩不会有意说起山庄接下来等庄主出关之后可能也会去那仙山争先台夺取机缘,没准天赋不错的卓宴和隋堇宸也会被那个不知为何如此看重香火情的庄主带在身边,送他们一场游历历练。”
顾枝点点头,他眯眼望向瀑布流水,不知为何记忆回到了几年前在临近宿微城前夜梦中见到的那道瀑布,顾枝随口道:“待会余珩应该会再来找我们,又或者那个庄主会特意出关寻我们,如今江湖上的波云诡谲,我们俩突如其来难免会让他们多想,没准就会想到是否和那仙缘有关,所以静观其变吧,如果没有节外生枝的话,我们就去争先台看看。”
傅庆安不觉得奇怪,即便二人已经收敛了气息,可是如今江湖上的纷杂由不得这些江湖门派不小心再小心,又有了那仙缘所在引动人心浮躁,再多的试探都不为过,顾枝和傅庆安也不会介意,至于仙府争先台是一定要去的,这个听起来和当年奇星岛魔君创建的鬼门关截然不同却其实司职相近的势力,如果不去亲眼看上一看,顾枝依旧无法安心走到那座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