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策悠悠道:“道德谷上有书院道观寺庙不知几许,各类书籍古卷便更不必说了,这么多年来先贤参悟言说的道理足够咀嚼思索良久,一生受用。不过道德谷的道理虽然落在山下,可是求学之人却极少来到山下,山下的人也极少能够凭借着书上道理成功走入山上,我觉得很是困惑,这好像与山上说的许多道理有些矛盾。”
张谦弱适时开口轻声解释道:“道德谷存在以来便有祖宗先贤的嘱咐在,书籍万千可读,道理远近大小可说,对错是否可论,但山下百姓的生息安宁不可随意指摘介入,即便是多年前赤野还未阻隔此处和外界,这条祖训规矩同样存在,因为道德谷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其与山下绝不可一概而论,甚至和海外许多传闻里同样研学治世的求道之处并不相同。
道德谷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如今逐渐演化而来的三教百家的学问道理可以潜心探索追寻,由此衍生生发而来的道理可以落在山下,也必须落在山下,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无根浮萍,空口无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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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道德谷上潜心治学之人走近山下人,就会出现道理还未完善提升就已经流入百姓之间,口口相传。若是读书更多自然可以慢慢修补改进道理的缺漏,可是一旦落入此种境地,就会随之出现何时修缮、应不应该打破既定规矩、如何因人因地因时而异的诸多问题,所以祖先的意思就是道德谷的道路可以落在山下,甚至慢慢缝补缺漏,但是山上人却不可以此作为验证心中道路的正途大道,否则苦了山下百姓又该何处论起。”
张谦弱将许多年前玄易道长曾经剖析传承的说法娓娓道来,君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的话我就有些明白了,二叔曾说过汪洋上三大治学圣地,另外两处就是光明岛上的学宫和神药学院,学问宗旨都落在一个行字上。这些凭我的浅薄学识暂时不敢多加议论,且放在一旁。说回来刚才,清浚所说的意思应该就是不希望山上潜心治学之人将山下当作征道所在,随意操控左右百姓的生活,以此丰富完善可能更能够有益于百姓的学问道理。”
君策视线落在溪水上,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就像清浚刚才所说,道德谷的道理其实很低。虽然我在山下行走的时间只有寥寥数日,却能够感受到山下人对于道德谷的敬仰甚至敬畏,我觉得这其实和道德谷的初衷并不相近,若是世人只将那座山看成亘古不变的仙府宫殿,那么流传山下的道理怎么还会因时而变,步步不同呢?所以道德谷的人住在高山上,其实也是住在山下口口相传的那些最低的道理之中罢了。”
说完,君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声道:“抱歉,我读书不多,可能说的不是很好,还望老先生不要介意我这些空口白话,可能也只是一个没怎么经历过世间事的愣头青的胡诌罢了。”荀踽却摇摇头,夜幕下看不清楚老者的神色,站在老者身后的荀念竹听过了少年的话也是若有所思,君策能够感受到这对爷孙俩都陷入了沉思,似乎有所感悟?
真页抬手捻佛家印,已经和君策相熟的小和尚低声笑道:“原来已是山上人,原来已是读书人,原来已是,同道之人。”认识君策最久的张谦弱看着夜幕下少年的模糊侧脸感慨最深,他其实知道少年话语中那些谦虚的年纪轻轻推脱说法,可能还是藏了些少年这么多年来已经习以为常的掩饰试探意味,毕竟这个少年初见之时的敌意和警惕让张谦弱可印象深刻。
张谦弱知道少年对于这个陌生世界其实还是难免有着自己几近固执的警惕观望那个,所以这也是他和师父会想要让君策下山走一遭的原因所在,君策如今需要不只是一个“知”字,还有一个“行”字。
张谦弱和玄易道长并不知道,君策也可能从来都不会知道,远在宣艮海域出云岛上,一个腰间悬挂绿竹刀鞘和朱红色酒葫芦的少年也同样囚困行走在“知”“行”之间。
张谦弱相信少年在山上读了几个月的书,又在山下走了两旬的山路,以少年能够得到师父“福至玲珑心”的极高评价,对于书上的圣贤道理有所参悟并不出奇。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张谦弱从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同于往日心心念念前往天门时焦虑忧愁的从容,越来越像是一个潜心研学的读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