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少年游但行千里(三)

沽端城城郊的礼镌河旁小路上,黄昏余晖洒落树荫间,照着前行方向几点斑驳的光,初夏的绿叶时不时调皮跃入风中,摇摇晃晃地轻轻落在地上。

存着几分孩子心性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步跳起来,唯恐践踏着那些瞧着便生机盎然的青翠叶子,少年察觉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连忙抬起头看向前方几个背影,发现无人回头看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少年抬起头伸手挡在眼前,眨着眼睛望向山峰后遮掩面容的落日,耳畔清风徐徐拂过,少年这些时间来的纷杂心绪难得舒缓,他微微闭上眼睛,就那样感受着树荫小路间的片刻安宁。走在前头与荀踽一同前行的张谦弱和真页同时转头看去,两人会心一笑,那个年纪轻轻却早熟机敏的少年终于难得有些松缓时刻。

荀踽负手在后,温婉宁静的荀念竹跟在一旁,荀踽笑着指向小路前头道:“前面就是我与小先生提过的礼镌河河神庙了,虽然平日里香火不算旺盛,不过沽端城一些虔诚诚心的香客还是会不嫌麻烦地专程来此供奉香火,听说也是颇为灵验。”张谦弱点点头,随口闲聊了一些道家古籍之中有关这些山水神祗的说法记载。

真页缓缓落后脚步,慢慢和君策并肩行走,解释道:“虽然就像沽端城里那些道观寺庙一样,这些山水神祗其实一样不曾被正统封正,不过道德谷向来对这些小庙颇为宽容,不会严格禁绝,百姓们愿意供奉香火虔诚祈祷也无所谓,至少在道德谷看来不是那些心怀恶意之人的鬼祟谋划就行了。”君策点点头,低声问道:“道德谷好像也没有非得要求山下人去遵循山上的天官佛陀规矩,只是虔心供奉就可?”真页回道:“不错,道德谷山上人不会随意参与进山下人的纷争,自然也不会要求山下人要按照山上的规矩道路行事。”

说到这里,真页抬手闭眼告罪一声,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其实道德谷上那么多道观寺庙,还有儒家书院,各自参悟研学都不相同,只说许多寺庙里的观音佛陀传承其实各有讲究,非要讨论出个正统路数三六九等,恐怕这场佛法之辩能论上个几百上千年也决不罢休。”

君策恍然大悟,如果道德谷上的研学之人都是读的那些书、修的那些道、参的那些佛,又何必有那么多的书院道观寺庙呢,看来道德谷中的学问也各有讲究方向啊。

真页说到此处若有所思道:“不过道德谷上的儒家书院要特殊一些,山下虽说不会有太多道德谷中人,但是山上儒家的书籍和圣贤道理大多都会落到山下来,落到实处去,想来也是那些读书人内心信奉的求学道路吧。”

君策点点头,不知不觉落后些脚步的荀念竹也小心翼翼地接话道:“我曾听一位游学路过宝盐城的道德谷夫子说过一句话,是那‘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想来也是这么多年来常常有儒家圣贤道理来到山下的原因?”

荀念竹说完了话,有些忧惧地看着真页的神色,担心自己这话是不是会引起山上人的不悦,毕竟儒家学问道理可与佛家有着许多可争辩的地方,更不用说道德谷和山下某种程度上的泾渭分明了,一句无心的话有可能就是触碰到了禁忌。真页听过了荀念竹的话只是微微皱眉,却不是心有不悦,而是认真思索起来,最后他摇摇头又露出微笑,少年面貌却老成稳重的小和尚真页行礼说道:“荀施主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说完,真页微微低下头轻声道:“只是小僧修为不精,此时此刻恐怕还参不透这么大的道理。”荀念竹连忙行了一礼,轻声道:“小先生客气了。”君策看着真页和荀念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书卷,神色中有些疑惑也有些思索模样。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很快看到了就在礼镌河岸边柳树下的一座小小祭祀神庙,一块木牌匾额悬挂横梁,书写“礼镌河河神庙”,虚掩木门之后有烛火闪烁光芒,还有香火烟雾飘散而出,此处并无庙祝,平日里也就一些虔心的老人会来点点烛火打扫四周。

荀踽伸手指引,三位少年跟在老者身后走入神庙,荀念竹落在后头,好奇打量了一番左右两侧的门神彩绘挂像。张谦弱和真页依旧没有上香祈福,只是各自行了道家和佛宗的正统礼仪,君策则带着荀踽和荀念竹虔诚焚香,跪在地上默默念念有词的荀踽和荀念竹颇为虔诚,君策闭上双眼,手持三柱香火,内心默念起一些名字,最后落在“平平安安,此生顺遂”几字上。

走出礼镌河河神庙,日光已经彻底隐于山峰之后,天色慢慢有些昏暗,只剩下天际处的火红云海缓缓席卷舒缓,一行人走在礼镌河河神庙外的岸边石子路上,老者缓缓向前,最终站在岸边负手望向远处。三位少年站在一旁也各自看着天边和潺潺流水默不作声,老者的孙女双手交错身前看着溪水中倒映出的年轻女子面容,神色有些淡淡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