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跌宕浮沉流落人(四)

街道上,行人结伴而行,或是家中父母携着孩童穿梭奔走,或是才子佳人悠悠前行赏心悦目,还有那腰间悬刀佩剑的豪侠三三两两大步而行,路过的马车上富贵人家的孩子掀开帘子一脸仰慕地看着侠客,不知是否在憧憬那江湖风光。

酒楼茶馆、客栈摊贩无一不是在黑夜里仍旧开门迎客,有好些小摊小贩便直接在街道两侧摆起了烟火升腾的吃食铺子,行人或是驻足或是观望,一派繁华气象。

谢洵的视线越过房屋之间的钩心斗角、屋脊翘檐,好似看到了这座巍巍城池的大千气象,而窗外街道上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的繁华景色,人间烛火点点,誓与天光一较高下。

有话语声传入耳中,谢洵神色不变,视线也始终落在窗外。

“成兄,好久不见了啊。”邻桌来了几个腰间佩剑的少年侠客,有一个背后挂着一副牛角大弓的魁梧汉子从阶梯处姗姗来迟,刚要落座的一个白衣少年立即起身相迎,姓成的汉子连忙拱手回礼,哈哈大笑道:“任阖少侠,客气了啊。”

说完,汉子揽着少年的肩膀低声说道:“好小子,原来你是山水宗弟子,居然瞒着你哥哥我这么久,不够意思了啊。”唤作任阖的少年侠客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赔着笑,丝毫没有那座巍峨大宗山水宗嫡传弟子的架子,说道:“师门有命,实在不是有意欺瞒成大哥的,一会我自罚三杯。”

汉子畅快大笑,拍了拍任阖的后背,大踏步走到了桌旁,和那同处山水宗的其余少年侠客们一一行礼,一番主客皆宜的热闹模样。

一巡酒后,任阖终于和几位师弟师妹对视一眼开始说起了正事,原来是山水宗的这一代弟子也到了独自行走江湖历练的时候了,早有江湖经验的任阖便先来充当引路人,本来只需将这些少年送到山下即可,却不料宗门有令,要所有人一同前往出云岛南境的一座偏远村子附近,为百姓们除去那只行凶作恶的山上恶虎。

任阖虽然有过行走江湖的过往,可却自认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带着这么多初出茅庐的少年安然无恙地走这一趟来回,于是下山之后便找到了当初在江湖上交情匪浅的好友兄弟,几人约在了这座酒楼碰面,商谈具体事宜。

成姓汉子听闻此事之后立即拍着胸脯说包在自己身上,任阖笑着举杯,连连称谢,成姓汉子大笑着说道:“诶,任小子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再说了,这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我辈武夫自然义不容辞。”

这一番话说的荡气回肠,说的那些几杯酒下肚便脸色微红的少年侠客们顿时感觉心胸间满是江湖意气,一个少年涨红了脸拍着桌子喊道:“对,为民除害!义不容辞!干!”说完,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成姓汉子和任阖对视一眼,也都是大笑起来,满是豪气纵横、江湖风流。

桌子上菜肴已经上齐了,澜珊终于摘下那戴了一路的斗笠帷幕,即便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女子好似依旧是那副模样,虽然眼角鬓间多了几丝岁月沧桑痕迹,可是气度飒爽、英姿勃发,还有那足以称得上令人过目不忘的动人容颜,坐在邻桌的一个被酒色红了脸的少年瞥了一眼便有些痴了,晃了晃脑袋才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低着头浮想联翩。

澜珊将筷子递给谢洵,轻声说道:“三哥,先吃饭吧。”谢洵收回视线,看了眼这么多年未见,脾性语气早已和当初截然不同的澜珊,笑着点点头,可眼底却满是悲伤流淌而过,原来物是人非。

简单用过了饭菜,此时心事重重的两人其实全然品尝不出什么滋味,离开木桌的时候,附近的那些少年侠客们还在把酒言欢,嚷嚷着定要见识一下江湖山巅的风景,还说什么侠之大者义不容辞之类的豪言壮语,惹得二楼的许多宾客频频侧目,却没有谁露出不悦不耐的神色,只是浅浅笑着,似在感慨。

澜珊又重新带上了那顶斗笠,走在前方,谢洵随着走下阶梯,身后热闹喧嚣,少年志气肆意挥洒,谢洵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义无反顾地离去,走出酒楼,汇入人潮。

在附近的客栈里简单修养了一夜,第二日谢洵和澜珊从北门出了这座繁华城镇,清晨的日光下城池早就醒了过来,一路上街边的摊贩换了人,馄饨铺子和包子铺围满了人,热热闹闹,谢洵和澜珊目不斜视地走向洞开的城门。

路过一处小巷时,谢洵看了一眼,巷子里不多的几户人家几乎人人门户洞开,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在其间追逐打闹,毫无顾忌地在各家各户之间奔走,家中的长辈也只是笑着说一声小心,好似早就习以为常,谢洵收回视线,两人走出了城镇。

出云岛极北处的高山之上,一座孤零零的幽静石牢内,垂头散发的男子抬起头看着小窗外缓缓升起的日光,有些刺眼,可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像在那璀璨光芒之中有着故人的身影、往事的痕迹,他的手边放着一壶酒,是昨夜那人送来的,说是谢洵和澜珊已经上了岛,很快就能三人团聚了,让他喝酒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