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们结伴走到青石港,年轻人总是会说上许多他在来到奇星岛之前海外漂泊的那段时日,可是大多还是说起那些沿途的山水风景,却很少提起江湖里的浮沉,所以云冉便知道他是见识过了世上万般景色的人,心怀旷野自在安乐,可是仔细想想,云冉却又觉得自己丝毫未曾真正看清过这个始终温和的年轻人。
他总是笑着,眼中没有苦痛和烦闷,他总是眼底炽热,无论世事繁杂,无论人潮汹涌,那片光明晶莹总能闪烁进人的心里,瞧得久了也似乎要将人心中的所有东西都看得通透,他那般不善言辞,只是看着你,你就能清晰地察觉到所有纯澈的情感,云冉总不免躲闪着这样的眼神,那般无所畏惧的坦荡直叫人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心里总是欢喜的。云冉说不清楚这种情绪,她也只不过是个二八年岁的小女子,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账目上那些枯燥的墨迹,而来来往往的行客却无需她去如何操心,至于当初那些世家大族的袭扰她也没能看到深处的腌臜污秽,她是一个仍对世间满是期冀和向往的年轻人,又何时想过喜欢是怎样的事情。
日落了,黄昏的余晖洒下几分寒意,云冉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周厌小心翼翼地走近,然后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说完,他转过身向着苍南城走去,云冉点点头然后沉默着跟在周厌的身边,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城里去,他们的背影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可又似乎缓缓地、慢慢地、渐渐地,靠近。
茶楼里,云河坐在柜台后,借着闪烁的烛火敲打着算盘,时不时提笔在账簿上记载着什么,云浅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双腿摇晃着,视线落在虚掩的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云河放下了笔,然后看了一眼屋外,抚摸着胡须微微皱眉说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云浅晃动着脑袋,脆声道:“没事啦,姐姐有周先生陪着不会有事的。”云河双眉皱的越来越深,有些不满地低声说道:“这怎么天天都出去啊,那小子不会不安好心吧。”
云河自然知道了那日周厌在茶楼里出手的事情,也从云冉和云浅那里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周厌身上不俗的身份实力,但是终究是没什么直接的交谈,更谈不上了解,这几日云冉又总在这个时候与周厌出门去,云河终于还是觉得应该与女儿好好聊聊了,自己这个大女儿虽然懂事聪慧,但是毕竟年岁尚小,而那周厌看来应该是久在江湖之中的人,若是自己的女儿被轻易地骗了去,云河可不会答应。
正想着,木门被推开,这个时候茶楼已经不再接客,走进来的自然是云冉,云河下意识地向着屋外街道望去,果然在人影稀疏之间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影,还有云冉犹豫着合上门的动作。云河下意识就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云浅好奇地看见爹爹好像咬紧了牙关。
吃过了饭,云河打发着云浅到屋后院子里修习一下今日武馆里学来的武艺,然后叫住了正在收拾餐桌的云冉:“云冉,你先过来坐下。”云冉有些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碗筷,然后坐在云河身边的木椅上,问道:“爹爹,怎么了?”
云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才斟酌着说道:“那个,云冉啊,你是不是,和那小子……咳咳,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啊?”云冉张开了嘴,似乎是愣住了,又似乎是没听明白云河究竟在说什么,片刻之后,云河才补充道:“就是那个周厌,你这几日不是一直跟他出去吗?”
云冉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的脸上迅速升腾起红晕,连那眼底的光都迷乱在了烛光里,朦胧又纯粹,云河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然后挥挥手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回答了。”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认真说道:“云冉啊,父亲虽然不知道那周厌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也不知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纠葛,但父亲毕竟是多走了这么多年的路,也看过了不少的男男女女,父亲没办法教你如何去明确自己的心意,但父亲想告诉你,只有你对一个人彻底地认识了,再去谈喜欢,知道吗?”
云冉抬眼看着云河严肃的神色,她默默地点点头说道:“嗯,我知道的,爹爹。”云河伸出手掌搭在云冉的头顶,沉声说道:“云冉,爹爹没用,只能自己撑着这么一间小小的茶楼,也没办法给你和云浅女孩子家该有的生活,甚至都差点护不住你们,落入那林家的贼手。你们娘亲走得早,父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带着你们长大,女孩子和男子也是不同的,你们最终总要寻到一个真心实意的夫君才能过好这一生,所以,父亲希望你能再多看看多想想,这是一生一世的事情,马虎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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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感受着头顶那粗糙又熟悉的温度,想起来小时候壁炉旁父亲和母亲一同抱着自己的过往,不知为何她慢慢地湿了眼眶,她总是觉着,如果自己以后也能寻到一个那样的郎君就好了,冬日里燃起炉火和自己的妻儿相伴一处,那样这一生也不算遗憾,那时云冉便觉得,女子若是找到了一个好郎君,是不是日子便能这般岁月静好再无其他奢求。
可是曾在一个平常的黄昏时分,他们在海岸处并肩而行,云冉与周厌随口说起自己小时候也想过与爹爹一样以后操持茶馆的生意,说着,云冉还饶有兴致地与周厌说起了自己对于茶馆以后如何商贸往来的主意,只是说到后来女子觉得有些不妥,便羞红脸止住了话语。
可是周厌却始终神色认真专注地侧耳倾听,最后告诉云冉,若是觉着心中有些什么希冀着去做的事情,那么就无需犹疑也无需忌讳,什么男子与女子的不同,什么士农工商的贵贱之别,只要是自己心中确切的选择便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