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仍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是一如初见的纯澈,纵然世间万般过错污秽也沾染不了洁净光滑的明珠,少年收拢手掌将少女的发捧在掌心,仿佛便握住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藏。
他的眼里是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眼里是他眉眼间的光。
仔细算来,十年似乎也是在平常的日子里便匆匆走过,男孩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而女孩也从雨夜的泪水中蜕变成了遗世独立的少女,他们在这小小竹屋里点起了烛火,便是岁月静好。
顾筠站在房间门外脸色阴沉,咬着牙关狠狠道:“臭小子,干什么呢?”
少年松开手若无其事地转身面对顾筠,一本正经地回道:“先生,我没干什么啊。”
顾筠觉得有些头疼,少年这般年纪确是情窦初开,可少女却还是一幅懵懵懂懂的样子。不行,不能让这臭小子迷迷糊糊地将阿音拐骗了去。顾筠想定之后便沉声斥道:“想走就赶紧走,磨磨蹭蹭的。”
少年撇撇嘴歪着头看着顾筠神色莫名的脸,片刻之后顶不住少年眼神的顾筠败下了阵,他转身走向里屋,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跟我来。”少年嘿嘿一笑,他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发说道:“我去去就来。”
茶盏倾倒下氤氲水雾的清气,少年恭恭敬敬跪坐在顾筠身前,顾筠倒了满满两杯茶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定了才决定出山入世,阿音不会阻你我也不会,但我曾与你说过的,那句话你始终都要放在心里。”
少年看着飘摇雾气的茶杯,良久他才抬起头直视顾筠双目,一字一句郑重道:“这里,有人在等我回来。”
顾筠摆摆手,少年起身,拂袖荡衣,长身而跪。
跪的是十年养育,跪的是十年言传,跪的,是承诺。
先生说不论走得多远总要记得有个地方是要回去的,
青潋山湖之畔的竹屋,便是少年握在心底的归处。
说了三年,念了三年,少女和先生终究没有走到村口送行,少年在竹屋外挥挥手便背着一身物件独自踏路远行,青潋山湖荡漾着风发的意气,少年踏春离去,留竹屋,两人念。
一路行去,跨过山隘越过河川,少年步履不停,终于见着了秀栾城残破的墙头。
有人群在夜幕下寻到了少年燃起的篝火,二三十人衣衫褴褛面色枯黄,跳动的火光下仿若鬼魂。少年将怀中的花果分下,看向人群中领头的枯瘦老者,问道:“老先生,你们这是逃难?”
老者捧着少年在溪水中洗过的花果,看着身旁狼吞虎咽的几个孩子,叹了口气,他沙哑地说道:“唉,自从鬼门关里的大人彻底霸了城池废除城主,这城里便真真成了一人家室。大人想要拆了秀栾城的城墙另起一座宅邸,以一城之境为基将这方圆山川尽数纳入,只是这动土兴建的工程便是苦了那些青壮男子,一家顶梁柱被抓去埋进土木工程之中这家便算是倒了,再不走,这城里哪还容得人活啊。”
少年仔细看着人群,果然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和蹒跚跌撞的孩童居多,另外便是一些面如死灰的柔弱女子,少年皱着眉握住老者的手,那骨节嶙峋的手颤颤巍巍着,少年说道:“老先生可带着大家往赋阳村去,就在前头,那里身处僻壤兴许也是一条活路。”
老者点点头,浑浊双眼看向少年,他沉声应着:“多谢这位少侠了。”
少侠?少年低头看着自己此时的装束打扮,这模样倒确实像是话本里少侠行走江湖的样子。
眼见最深的那重暮色渐渐披上了金色的羽衣,少年起身向着老者告辞,然后便大踏步地向着秀栾城走去,一只小小的手伸了出来拉住少年的衣袖,少年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孩子昂起满是灰渍的脸,双手紧紧攥住少年的衣袖,他问道:“哥哥,你是要去城里打坏人吗?”少年看见了孩子身旁妇女看向自己身上武器的恐惧畏怯神色,他蹲下身直视孩子的双眼,认真说道:“是的,哥哥要去把所有的坏人都打跑,这样你就可以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