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奇有些不好意思,走在顾枝身边低声说道:“公子不必在意,村子里的人好奇了些,没什么恶意的。”顾枝自然不在意,回道:“无妨,没什么的。”
言奇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顾枝的神色,看见年轻人的脸上依旧是寻常平淡的样子,这才稍稍舒了口气,从头到尾,言奇都没有主动问起顾枝的来历和身受何病。
言奇和顾枝正走着,一个声音突然在不远处高声喊起来:“言奇!你过来,给评评理,说说看我是不是一只手就能把你给撂倒了!”
言奇顿住脚步,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动,视线看向不远处一座门外插着一面旗子的屋舍,果然看见了一个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叉着腰正与几个猎户争执的年轻女子。
此时那个女子正伸出手指着言奇,于是少年想要装作视而不见也不行了,只能与身边的顾枝告罪一声,然后走上前去,凑近年轻女子的耳边说道:“念媛姐,你注意点,有言叔的客人在。”
“客人?哪呢?”年轻女子将言奇一把推开,视线到处转着,终于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顾枝,年轻女子伸出手指问道:“就是他?”
言奇赶紧按下年轻女子的手指,低声道:“别乱指,对人家礼貌些。”年轻女子皱着眉不耐烦地撇开言奇的手掌,大声说道:“有什么嘛。”
言奇还要开口劝解几句,年轻女子的视线却已经从那个一看上去就弱不禁风的白发年轻人身上移开,一把揽住言奇的肩膀,重新看向坐在桌边的几个猎户,不甘示弱道:“他们不相信我能一个人把一头野猪抗下山,你跟他们说说我,我是不是一只手就能把你撂倒?把野猪抗下山不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言奇被年轻女子有力的臂膀夹在胳膊下,少年郎涨红脸,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连连拍打年轻女子的手背,惹得桌边的猎户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本就是闲暇时来此饮酒与相熟的年轻女子说几句玩笑,自然也不是真的在意女子话语里的真假,此时看见言奇这个村子里都知道的读书人被女子压制得动弹不得,都有些忍俊不禁。
年轻女子放开言奇,不满地打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言奇,说道:“咋个让你说句实话评评理都憋不出个屁来。”言奇弯着腰直咳嗽,听见女子的话只能无奈摆手。
女子也不再管言奇,一手狠狠拍在桌子上,瞪着那些猎户说道:“今天都得给我多点几壶酒,不然白浪费老娘这么多时间在这跟你们磨嘴皮子了。”言奇直起身子捂住女子的嘴巴,连声说道:“白念媛!你说话注意点!小心被言叔听见了收拾你。”
年轻女子不以为意,一手肘将言奇撞开,一个板栗敲在少年郎的头上,骂道:“敢直接叫你姐的大名,不想活了是吧?怎么了嘛,言叔现在又不在,管不着,哼!”说完,年轻女子就不再理会言奇了,自顾自走进酒馆里去继续忙活。
言奇无奈地叹息一声,不忘与桌边那几个相识的猎户拱手行礼,这才一只手挠着头一只手揉着肋骨,紧咬着牙走回到顾枝身边,神色尴尬地说道:“实在抱歉,这……”
顾枝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道:“无妨。”
言奇赶紧带着顾枝离开了酒馆这里,那个叫做白念媛的女子端着酒壶跨过门槛,望向言奇和顾枝离去的背影,桌边几个喝着酒磕着瓜子的老农夫问道:“念媛,那个年轻人是谁啊?”白念媛摇摇头说道:“言叔领回来的病人,我也不认识。”
有人说道:“看那人年纪轻轻就一头白发,还瘦得皮包骨头,不知道是什么病这么厉害。”白念媛耸耸肩,将酒壶放在客人的桌上,就重新走进酒馆里去了。
言奇一路带着顾枝走到了村外,不久前跟着言澍来时顾枝就注意到村外有许多规整广阔的田地,言奇与顾枝站在田野路边,顾枝问道:“仁叔平时就在这里下地吗?”
言奇点点头,看向顾枝好奇问道:“公子会种地吗?”顾枝摇摇头,言奇笑道:“我也不太会,不过平时倒也能帮上叔爷的忙,公子以后若是不介意,可以学学。”
说完,言奇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公子也不用觉得一定要做事情,安心养病便是,言叔带回来的客人我们都会照顾好的。”顾枝只是轻轻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言奇便也止住话语,站在顾枝的身边。
顾枝看向天光洒落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已经探出腰肢随风摇曳的麦苗,追着风声不甘示弱地呼啸作响,像是潮起潮落卷动浪花滚滚的声音,顾枝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前是一片静寂的黑暗,似乎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身外世间的一切便都隐退消散,只剩下他独自站在旷野中。
温暖的光芒落在顾枝的身上,像是为他那一身简陋的布衣披上了璀璨的衣袍,让人不由得注目,言奇站在顾枝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这个陌生人,飘舞的满头白发遮掩住年轻人的面容神色,让人看不清却不由得想去探寻。言奇不知为何,看着消瘦的顾枝,却感觉好像是看见了一座依靠着狂风浪涛巍峨屹立的巉岩,风雨不动。
顾枝站在天地之间,风声卷动他的衣衫,他伸出手,下意识搭在腰间,似乎早就习惯了在那身侧,会有什么东西。
顾枝睁开眼睛,他的腰间没有悬挂刀鞘,他抬眼看向云天远处,视线穿过光芒的纵横交错,看那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