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波澜壮阔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虽然无奈慨叹之处在于人间更多的是默默无闻平平淡淡过完了一生的寻常人,可是光阴长河没有高低贵贱之别,所有在这世间活过的人都是铺成了河床的石子也是翻涌的水滴,就像是天地间的清风,也像是飞扬的尘埃,他们同样在这世间举足轻重,不容缺失。
顾枝静静看着水面和清澈的水底,双眼明亮似乎在找寻着什么,站在对岸的魔君冷眼看着顾枝,不出所料地看出了少年的期待和不由自主的沉沦,第一次来到光阴长河岸边的人总是很难挣脱开再见一面过往之人和过去之事的诱惑。顾枝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身影,是还没有白了头的先生,在他身边站在一个腰间悬挂绿竹刀鞘嘴角叼着草茎的侠客和一个身穿青衣眉眼飞扬的少年。
魔君突然微微皱眉,因为顾枝竟是只看了一眼那画卷就缓缓抬起头,没有任由心神和思绪沉眠其中,顾枝抬眼看着对岸的魔君,呼出一口气,语气平淡道:“总要分个胜负和生死了,扶音和卿乐我一定会救下她们,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话语落下,顾枝竟是抬脚迈入了光阴长河中,在那位黑衣童子的打造的小世界中,顾枝同样如此做过,可是置身于真真正正的光阴长河岸边,顾枝这样做无异于寻死。
溪水奔涌不息,涟漪撞在了顾枝的衣摆脚边,可是奇怪的是,意料之中的消磨和吞噬没有出现,而是在碰撞处出现了溅射的光亮,丝丝缕缕星星点点,几乎就看不清,顾枝神色痛苦,感受着光阴岁月对体魄神魂的冲刷。
站在对岸的魔君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眼中闪过光彩,魔君抬起白皙如玉的双手,竟是在掌心出现了虚幻的迹象,魔君再次看向顾枝和汇聚在他脚边的那些光点,原来已是神性在身。
眼前变幻倒转,魔君运用了改天换地的手段,将两人从光阴长河中抽离开来,顾枝双手握刀终于刺破了那些真气本元构造的牢笼,然后身影向着扶音和卿乐坠去,那些从他袖口处和体内气海中涌出的气息像是两只巨大的手掌托住了她们的身躯,终于止住了下坠之势,像是承载着云海缓缓飘落。
可是在扶音和卿乐的眼中,站在半空中露出微笑的顾枝身后,睁开双眼的红袍魔君不知何时一步跨出就来到顾枝身后三寸之间,然后一只洁白手掌穿透了顾枝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顾枝嘴角的笑意凝固,眼中的明亮光华在一点点黯淡消逝,扶音和卿乐同时高喊出声:“不!”
刺破身躯经脉骨骼的痛疼瞬间掌控住了顾枝的思绪和心神,可是看着终于不再被裹挟在山石之间的扶音和卿乐在真气的护持下缓缓落向海面,顾枝还是拉扯出笑容,他竭力张开嘴,轻声说道:“再见。”
再见,那些注定还是只能遗憾不舍的过往;再见,那些说好了要再一起喝酒的故人旧事;再见,那些再也看不见也再也无法实现的未来;再见,终于重逢的至亲和他存在这一生的所有情感的归宿。
那只穿透胸膛的手掌带着鲜血缓缓抽离,顾枝手握长刀转过身,直面神色冷漠的魔君,已经被鲜血浸染鲜红一片的白衣终于只剩下了可怜的碎片,顾枝握着那把漆黑的长刀,那把被世间众生唤作太平刀的长刀,然后所有的真气和刀芒都倒卷灌注在刀身内,顾枝抬起手,用尽最后的气力和心神递出了最后一刀。
天地间,不再只是出云岛和秦山一境之地,而是汪洋之上的一百零八座岛屿,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听见了那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如龙吟如凤鸣,而当人们抬眼望去,在天地的最北边,出现了一盏足以和天上烈阳明月争辉的光亮,在不断地膨胀绽放,最终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一抹光亮,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和心神。
长刀越过时间的冲刷和虚无的阻挡,带着一种命中注定和毋庸置疑出现在了魔君的身前,然后刀尖刺入了他缓缓抬起的手中,刀芒依旧不绝,还要透过掌心去往魔君的胸膛,最终止步于红袍之外一寸之间,只差一寸。顾枝的身影如破败的枯叶,被风一吹,寥落飘摇,从魔君的身前眼中坠落消逝。
秦山山巅附近的台阶处,好不容易攀登上来的两个年轻人跪倒在地,可是在他们喘息间最后所看见的,却是顾枝递出最后一刀,然后从魔君的身前坠落,捂着断臂处的于琅和脸色苍白的周厌同时高喊出声:“不!”同样在武道一途登高远行的他们很清楚,那样不留余地和竭尽全力的顾枝就是在寻死,而且看着顾枝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恐怕存活就真的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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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那一艘小舟临近秦山的时候,天地间就已经被光亮占据,站在船头腰间悬挂长短两刀的徐从稚和背负竹鞘木剑的程鲤同时仰头望去,看见了那两个被真气护持着下坠的身影。
徐从稚和程鲤同时拔地而起,程鲤抱住了扶音奋力挣扎的身躯,徐从稚接住了心神激荡之下昏死过去的卿乐,他们回到了小舟上。君策赶紧接过娘亲,小心翼翼地护在小舟甲板上。
程鲤抱着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的扶音跪坐在小舟船头,程鲤无助地抬头看着徐从稚,只能轻轻拍打扶音的肩头和后背,低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徐从稚紧紧咬着牙,知道唯有因为顾枝才可能让扶音如此失魂落魄和声嘶力竭,他回头看了一眼君策,然后看向程鲤说道:“我去看看。”说完,徐从稚身影掠过海面,沿着山崖攀附而起,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扶音双手紧紧握住程鲤的手臂,已经哭得嗓子沙哑的扶音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在此时此刻尽数宣泄,在失去了家宅和爹娘之后,扶音也失去了先生和魏先生,现在呢,就连顾枝都要离去了,从那夜风雨知州,她从未如此的绝望和无助,她只能依偎着程鲤,低声呢喃着:“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