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见天地又是少年(一)

真页问道:“君策走之前就没说什么?”张谦弱没好气道:“还说什么?昨晚不是咱俩看着他回到屋子里去的?那小子今天早上还赖床不起,没想到是写了那么些信,这就是告别了?”

真页摇摇头,虽然自宝盐城踏上回程的路之后,他和张谦弱就能清楚感受到君策离去的迫切,尤其是从蜀道九死一生归来以后,君策的眼中就多了几分以往少见的锋芒,那般不可直视难以阻挡。

可是真页没想到,君策会这么快就不辞而别,且不说他的身体还未完全养好,能不能走过道德谷和天门之间的荒野都都要艰险万分,只说如何越过天门离去,君策如今依旧没有主意,既然全无办法,又为何这般急切赶去?莫非真要做那书上所写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张谦弱似乎猜到了真页所想,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还记得在锦泽脉温泉旁他说的话吗?其实这一年山下远游走来,他感悟的比我们更加清晰明澈,对于他来说,天地间的道理都在大不过那必须走出的下一步,所以既然道路就在前方就在脚下,他还有什么理由心安理得地待在道德谷,只是远远看着天门,只是独自思念呢?”

真页盘腿坐在地上,深思片刻,轻轻点头,张谦弱也力竭坐在地上,他仰头望着山巅,轻声道:“其实我能想到今天,以君策的性子,他不会在我们的注视下挥手告别,然后再看似视死如归般地离去,因为在他看来,他去往天门再离开岚涯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是一件他注定会去做的事情,所以不告而别,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罢了。”

真页嘴角露出笑意,浅浅淡淡,他语气缓缓:“山下一路远游,我们看着君策就像是一颗蒙尘的明珠慢慢焕发出属于他的光彩,那般理所当然那样毫不意外,可君策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罢了,却已经肩负着许多的道理和责任,所以很多时候,知晓了多少、成为什么样的人,其实和读了多少书没有必然关系,倒不如人生路上所看过听过经历过的一切才是真正构筑一个人的根本,所以君策不会也不必留在道德谷上自困藩篱,他应该去往属于他的辽阔天际,去追寻他自己现在肯定觉得是奢望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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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谦弱也笑了起来:“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些,我还以为道德谷这个地方对于你来说就是西方极乐了,是神明所在不容亵渎,今日说的这些可就有点像是在指责道德谷的桎梏和固步自封了。”真页摇摇头,依旧笑着道:“道德谷的自我禁锢和反复辩证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也是道德谷存在的根本,既然是真相那就不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也不是知道了这些就要去否认道德谷的存在,恰恰相反,如果连这样的根本都未能了解,那么所谓的求学问道才是真正的桎梏。一辈子都不可能参透人间的大学问。”

张谦弱笑着望向山崖外,感慨道:“是啊,所以君策做得很好,其实我很担心经过了一年他会不会选择留在道德谷山上,就此于书院中研学求道,在本心深处钻研较劲,可是如此一来就要难免在现实和道理之间划分界限和间隙,那就不是真正的读书问道了。”

真页转头看了一眼张谦弱,笑问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的愤愤不平又是为何呢?”

张谦弱猛地站起身,双手叉腰骂道:“君策那小子也太不讲意思了,虽说我们不理会那繁文缛节,没有斩鸡头烧黄纸,在桃树下结义,可好歹算是朋友吧,就这么不告而别也太不讲人情了些,害我白白为他寻来了那么些名贵药材,亏死了。”

真页也站起身,站在张谦弱的身边,笑着摇摇头不说话,然后他也学着张谦弱方才的模样,双手拢在身前,高声喊道:“君策!一路顺风!”

张谦弱看着平日里一副正经做派的真页这般肆意,便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就感觉眼角都流出了眼泪,张谦弱伸出手一抹眼角,双手拢在嘴巴上,朗声喊道:“君策!一定要回家啊!”

山脚下,独自站在台阶上的儒衫少年似乎听见了群山之间的回响,他转头望去,好像一眼就看见了林海高处的那座崖畔,以及那两个一定站在崖畔的身影。

君策扬起手挥了挥,然后咧嘴笑了起来,少年跳下台阶,站在山下,双手拢在嘴巴上,高声喊道:“张谦弱!真页!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