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路的尽头有一人(二)

白衣少年低声呢喃:“所以世间需要有英雄,有指引者。”那个声音赞同道:“是的,于是世间还有了殉道者。有人愿意为了他人的选择而放弃自由,这就是先驱。”白衣少年轻声自问:“可如果更多人的选择被框定在一个更大的选择之中呢?自由又是何物?”

那个声音冷笑一声:“自由?哪怕是书中的大同盛世,难道就是自由了?还是说众口难调,每一个人都可以口口声声宣称出一个自由来,那么是否这样的选择反而是一种真正的桎梏呢?”

白衣少年手掌下意识地搭在腰间,触碰到了朱红酒葫芦的光滑外壁,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所以先驱所做是在剥夺更多人的选择和自由吗?难道牺牲和奉献反倒成了口诛笔伐的斥责和抛弃?不对,所以世人可以在后世评判的对错和好坏,都只是当下必须做出的抉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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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转身看着那个红袍身影,问道:“你的选择呢?”那个声音笑道:“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白衣少年伸出手捂着胸口,微微低头,沉声缓缓道:“从出云岛外的战争开始,桃止镇、北元王朝、燕沙镇、仙府争先台、玄铁关,还有秦山,这算什么?人生之路?还是问道?”

那个红袍身影似乎面对着白衣少年,透过了迷雾和光阴和他遥遥对视,白衣少年依旧低着头,许久许久。

他沙哑着声音说道:“桃止镇的大同盛世建立在你一手书写的历史之上,他们可以安居乐业却永远都看不见字里行间记载的汪洋大海是不是真实存在,也许在更久以后,甚至人们都再也不知道原来在山外可能还会有大海的存在,更何况海外的辽阔世界?这是你亲手搭建的绝对的自由,却不是真正的自由,因为在那样一个目光和心绪所不能及的遥远终点处,真正的自由应该是相对的自由,强者自我圈定选择的边界,弱者尽力去拓宽桎梏和牢笼,世间维持住一种微妙却坚固的平衡。”

那个红袍身影似乎在微微点头。然后轻声笑着说道:“继续说下去。”白衣少年摘下腰间朱红酒葫芦捧在眼前,低声缓缓道:“北元王朝是如今汪洋上再寻常不过的皇权统治,可以是以前的奇星岛,可以是现在最为鼎盛繁华的金藤岛,也可以是几百年前的光明岛。可是光明岛和奇星岛的兴盛就区分了新旧两种政制的不同,也许在许多人看来,光明岛的革新不过是历史上惊鸿一瞥的小小变化,可是历经两百年光明岛早就是天翻地覆的不同了,而显而易见的是光明岛的革新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种改变整座汪洋的变化到来。”

红袍身影笑问道:“这是顾筠说的,还是魏崇阳教给你的呢?”白衣少年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继续说道:“燕沙镇、仙府、显宴城和玄铁关,就像是神魂抽离体魄之后所走的一段人生路途,见过了最初的本心也抵达了生命的终点,最终远处还有一座鬼门关,只要走过去了就是新的轮回,还是开始?你所问的不就是现在的我和当年的我是否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白衣少年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红袍身影,他轻轻摇头说道:“不,我此次会来这里就是因为私心,因为三叔来了这里没有了消息生死未卜,因为在我赶来的路上你抓走了扶音和乐姨,所以很简单,我要走到秦山然后杀了你,管你是什么魔君还是苟延残喘的布局者,所以当年的我会为了奇星岛苍生百姓而九死一生地出刀,现在我只是为了自己罢了,仅此而已。”

红袍身影的面容渐渐清晰,白衣少年突然愣住了,因为眼前的容貌竟是有些熟悉,忽然间他想起了许多年在奇星岛北境的某处山林中,那时月华顺着瀑布倾泻人间,然后就有一个背对世间的身影独自站在瀑布下,慢慢和眼前之人的身形容貌重合,红袍身影双手负后神色平静地看着白衣少年,问道:“当年的你不也是为了私心吗?为了给几位师父报仇,为了一身武学可以挣来一个英雄的名号,难道现在和当初有什么不同?”

白衣少年的眼神如静湖,他看着红袍身影,反问道:“报仇,名声?当然,驱使我走出赋阳村的心性很难没有这些痕迹的存在,可是所想和所做如果已经在正确的路上远游千万里,那么对于最初的审判是否只是拷问本心和苛求念头呢?有许多想法哪怕转过再多的圈子都不会走出弯弯绕绕的囚笼,所以自辩愈多否定愈多就只会堕入固步自封和停步不前,有时候等待不是就能抵达对的抉择,所以走出的那一步才显得弥足珍贵。到了如今,其实私心和大义还那么重要吗?不是的,因为我会走到秦山山巅,然后出刀而已。”

红袍身影露出笑意,那张好似神明提笔勾勒描绘的精致面容上有暖阳绽放,他的眼中有光华流转,一时间竟是让人根本难以将眼前之人与那个倾覆整座奇星岛的魔君联系一处,其实许多亲眼见过魔君的人都会有这种错觉,难道世间的一切揣测和指责都是蒙昧与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