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先生,离去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恨你。”说完,少年跑出了小巷,一直跑出了城池,一直跑出了深山原野,最后离开了这座岛屿。
黄草庭坐在原地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他模糊视线看着齐境山,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怪我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去找你?”齐境山撇开视线没有去看黄草庭,黄草庭也不再追问,只是说道:“境山,你说的没错,当年都是我的错,只是这么多年都欠你一个对不起。我不该自以为是觉得武学就是你想要的也是你需要的,可是明明我都可以给你一个家了,那就护着你一辈子又如何,何必还要你千辛万苦地有一技傍身。”
小主,
齐境山转头看着黄草庭,他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不知何时原来眼前这个人已经如此苍老,风烛残年。
黄草庭看着齐境山,缓缓说道:“境山,就和当年我初次看见你的时候所说一样,我没觉得你一定要有什么大出息,这是当年我师父救下我的时候说过的,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只是因为活了下来并且好像还有一点希望能够活得更好而开心就足够了,可是我做错了,让你受了委屈。先生以前没少和你说教,你不愿意听先生便不再讲了,可是先生还是想知道,如今你如此坚定地相信魔君所指明的道路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黄草庭自问自答道:“我去过奇星岛,见过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是怎样的苦难,见过那些断壁残垣和破碎山河,我不知道是多高远的理想,是多了不得的大道正途,居然需要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受尽十余年的煎熬来换,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高高在上的人才可以将一座出云岛玩弄于股掌之间,好似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他说了算便足够了,难道这样的未来就是真正的自由?即便今后魔君愿意把天下还给天下人,可是在这之间的野心、欲望、苦痛、仇恨、悲伤、生离死别、山河家国,又该怎么算?这注定是一笔糊涂账。人心不是死物,没有谁能够真正看透操纵,所以来到这里,也决定相信顾枝他们会给出一个更好的答案。”
齐境山看着奄奄一息的黄草庭,他最后看了一眼老人的双眼,然后转过身去,黄草庭看着齐境山的背影,低声呢喃:“对不起,以后先生就不管你了,别怪先生最后还要跟你分个胜负高低。”
齐境山背对着黄草庭,肩膀微微耸动,他最后还是没有转身再去看那个有些陌生的老人一眼,他身形闪烁消失不见离开了此处,没有几个月的疗伤他不可能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修为战力,可是他现在心中却没有什么恨意了,好像看着那个垂垂老矣命不久矣的老人,回忆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于是他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好像眼前都开始模糊,他没能听见身后那个老人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枪术,先生也能教你的。”
离去很远的齐境山跪在一处空旷原野中,他仰起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其实齐境山早就不恨他了,他偷偷回去过那座岛屿,听说了当初他离开之后黄草庭帮他挡住了那座没能暗杀了齐境山便死活都要调动军队杀了黄草庭和少年的宅子,也在一个僻静的村落中听说了曾有一个名叫黄草庭的男子和一个温婉的女子就在此结茅而居,只是后来过得不是很好买女子难产而死,那个男子处理了后事也没有留在这个伤心地。
他还听说一座小镇里曾有一个姓黄的显赫姓氏,许多年出过一个被誉为神童的读书种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那个唯一活下来的读书种子在大街上乞讨了几年,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所以最后重逢,齐境山看着那个老人的一眼中究竟看见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能说出口,好像也没有答案了,因为就像当初先生没有和少年多说一句话,最后他也没有和先生多说一些。
武山跨出一步来到黄草庭所在的河面高台,黄草庭的身体已经逐渐侵蚀消散,武山伸出手将消瘦苍老的老人抱在怀里,好像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比当年那个练武练得龇牙咧嘴的少年还要瘦小,黄草庭抬头望向远处秦山的方向,其实已经视线模糊看不清什么了,黄草庭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师兄,当年我只是以为上天让我在失去婉儿之后遇见了这个孩子,就是要给我一个新的家,所以我把境山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只想着把自己有的都给他,可却从来没有去想过什么才是真正对他好的,只知道严厉教导逼着他修行武道,是我错了,你和师父当年说的没错,我黄草庭总是太过眼高手低,最后只能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