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巨富看着第一次出远门便经历如此多纷杂世事的阮凝,轻声说道:“凝儿,爷爷此次之所以要带着你冒险出远门,便是想要你看一看这个天下不只是书上的文字笔墨,而是更多的世道人心交错,还有更多的暗流涌动和黑白混淆,爷爷不是想要你去学他们或是说学爷爷这样左右逢源,好似不主动与他人相似就会在这个世道活不下去,而是看过了这些世事之后依旧觉得好像并不是对的,然后再去审视自己的过往和今后的道路,爷爷打拼了这么大一份家业,足够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所有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大不了爷爷护着你一辈子就是了。”阮凝低着头,眼中有泪花闪烁。
顾枝喝了一口酒,轻声说道:“非黑即白,道理分明,既然世道从来不是如此,那么如何与人去说善恶,与天地去说规矩呢?”顾枝像是自言自语,可是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阮凝茫然抬头看着顾枝,阮巨富试探着说道:“以力顺势?”
顾枝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去苛求乱世呢?”顾枝自问自答道:“所谓乱世,有人视为放肆心中反复一面的浑浊溪水,那便也有人视为论证内心通明的镜面湖水,既然世道翻覆无常,世人皆说那善恶无定对错难分,那么可以去审视怀疑世道的腌臜,是否也可以去旁观思索世道的那一点希望的光亮,可能在人们的心中也可能在书上的某个字句段落,哪怕渺小细微,可是只有还有那么一点所在,乱世也好太平也罢,天地之间才有会立身之本脚踏之地。”
阮凝看着顾枝的双眼,那片清澈的流水中,有和煦笑意,像是日光洒落刺破心头阴霾,顾枝缓缓道:“乱世之中,无所适从?那么就去苛求圣贤与豪杰吧,总有道理是可以说得通的,若是不行,那不是还有拳头嘛。”
说着,顾枝扬起拳头使劲挥了挥,嗓音温和继续说道:“在乱世之中可以有人挺身而出以力顺势,可是也要有人可以以德服人,不是只将乱世当作可以肆意破坏道德规矩的借口,而是透过乱世看得见那些真真正正的道理和根本善恶。”
说完,顾枝倒满了一碗酒站起身,若有所思的阮巨富和伍驹鞅也站起身,阮凝随着起身手中端着茶杯,顾枝笑道:“多谢阮老先生请的这一顿酒,希望今后还有机会能够也请老先生喝一顿酒,祝愿老先生此后顺遂。”
说完,顾枝抬头一饮而尽,阮凝轻声问道:“顾少侠是要走了吗?”顾枝放下酒碗点点头,他笑意满面,朗声说道:“山水万程,有想要见的人已经思念许久,赶路去也。”阮巨富拱手行礼道:“祝愿顾少侠此去前程似锦。”顾枝笑着与阮巨富和伍驹鞅还有阮凝都抱拳行礼,笑着大踏步离去。
望着白衣少年的离去背影,伍驹鞅低声呢喃道:“这才是真正的江湖豪侠吧。”阮巨富点点头,轻声说道:“一个愿意讲理的大侠。”阮凝捧着茶杯,她眼神中的茫然就像茶杯上的氤氲水雾渐渐散去,她看着顾枝的背影,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回荡着。
那个声音在说,先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只要自己的心中还有希望,那么总会有晴空万里的那一日,可能就在雨过之后,可能就在风沙之后。
顾枝晃晃悠悠走出城门,腰间悬挂的朱红酒葫芦已经满载酒水,他从怀里掏出阮巨富赠送的更为详尽精准的堪舆形势图,其上还有沿途各方势力和江湖门派的旁注解析,顾枝蹲在路旁打量了一眼,伸出手指比比划划,寻找着适合的前进路线。身边是一座搭在路边的简易茶摊,顾枝便掏出几颗铜钱讨了一碗热茶,毕竟是大白天的,喝了太多酒也不好,当然不是害怕愈加临近那座秦山被某人瞧见了要挨骂。
顾枝就蹲在路边喝着热茶,堪舆图已经收入怀中,他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这座城池之主和那位就在城外驻军的大将军都不是那种野心勃勃之徒,于是城池往来还算繁华,并没有其他地方那般杂乱不堪,路上也有许多悬刀佩剑的江湖人或成群结队或独行,瞧这意气风发的架势不是要去江湖上闯荡出个名声来,就是要去不久之后注定热闹的仙府争先台看好戏去。
顾枝喝完了热茶将茶碗还给茶摊,刚好路边有人吆喝着走过,顾枝便顺手买了一顶斗笠戴在头上,沿着堪舆图上的路线走出几里路后绕出驿路走向山林之中,开始跋山涉水。在人迹罕至的山林原野顾枝反而如鱼得水一般,放开了脚力在树木环绕之间奔走,有时还会跃上树冠枝头举目远眺,也会干脆就在树枝上辗转腾挪,身影一闪而逝,惊起飞鸟无数。
直到黄昏时分,顾枝找到了一处小溪岸边,取出路过山中竹林随手摘下的竹枝,摘下身后包裹拿出鱼钩鱼线缠绕,轻轻一跳坐在岸边一块石头上悠悠然垂钓,溪水潺潺东流,沿着山林蜿蜒前行,按照堪舆图以及顾枝对于出云岛的认知来看,这条山中溪水最终会汇入一条大江之中,然后一直奔流到海,只是不知道此处天下有多少知晓并且在意在汪洋大海之外还有一片更加广阔无垠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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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枝一直坐到了夜幕落下才好不容易有了渔获,不过是几尾小小游鱼,不过也聊胜于无了,顾枝将事先拢起的枯枝柴火点燃,山林中便有劈里啪啦的声音作响,悠扬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