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万里悲云,孤雁南飞又北去,天际一线云雾翻卷,日光和煦洒落在空荡安宁的小院,细细簌簌的声音渐渐平息,小院里廊道屋檐下的铜铃在清晨的风中微微叮咛作响。
落叶扫尽的院中,身披简单青衣道袍的年轻人拄着扫帚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他看着干干净净的院子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他走到墙边放下扫帚,看了一眼微微洞开的某座房屋,其中烛火早已熄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年轻道士想了想走进小院里的另一间屋子中随手拿起一本书便跑出了小院,路过白玉台阶之上的巍峨大殿和香火铜炉,年轻道士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这才转身跑出这座藏身于山中幽野的道观,登山而去。
道观位居高山山腰处,穿过密密丛林便是一处可以望见千里风光的山崖,可是在道观之上,蜿蜒山路的尽头却也有那高耸在云端的山巅,自然更有一番别具一格。年轻道士脚步轻快地走在熟悉的山路上,悠悠然然地登上山顶去。
山巅上再无道观寺庙书院,只有还要比云雾更高比天际更远的古树围绕而居,年轻道士驻足而立,他细细端详了一眼愈来愈高的古树,琢磨着如今不再年幼的自己是否还有那胆量和能力爬上树冠去。片刻后,隐约听见读书声的小道士笑着摇摇头,他迈步走上山巅,行过古树环绕,一路走向开阔的山崖。
山崖之上鬼斧神工般地矗立着一块嶙峋石壁,小道士哪怕隔着几步远也早就眯着眼睛熟练默念起这天然而现的石壁上千百年来雕刻留下的先贤词句,小道士摇头晃脑地迈步走在山巅,视野开阔处空无一人,小道士摘下腰间的书册卷起拢在嘴边,轻轻喊着:“君策!君策!”
声音悠悠扬扬传开去,惊扰缭绕云雾离散分合,青衣小道士踱着步四处走走看看,终于在石壁之后看见了一个侧卧在石壁凸起石块上的熟悉之人,此时这个面色终于微微红润的孩子手捧一卷书籍津津有味地读着,声音朗朗回荡。
小道士也不打扰,自顾自在一旁坐下来,他翻开手中书籍,俗话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小道士看着早已被自己翻过上百次的泛黄书卷,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研磨提笔真能有神异纷彩,他乐呵呵地想着,手中书页随风翻动,哗啦啦地犹如海浪声,轻响拍岸。
自清晨第一缕日光洒落山崖石壁便来到了山巅的君策缓缓回过神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坐起身,歪着头看向身旁望着远处云海笑着发呆的青衣道士张谦弱,伸出手掌在张谦弱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
张谦弱挡住君策的手掌,低下头仔仔细细捋平怀里书卷的一页页,这才悠悠说道:“好不容易把院子打扫干净了,这才得空上来读书啊。”君策端坐在石壁边缘捧着书卷,闻言回道:“不是说过由我来打扫院子就好了。”张谦弱笑着摇头,随意道:“可没这样的理所应当,院子打扫的活计,一人一日最是合适了。”君策看着张谦弱,微微皱眉道:“终究是我叨扰了长生观,总不能在这白白住着吧。”
张谦弱转头看着君策,笑着耸耸肩道:“君策,你这才读了几天的书啊,这话说的是文绉绉的了啊。师傅不是说过了嘛,长生观本就不是谁人的,就像我,从小就被师傅捡回了观里,那我是不是也该跟师傅说如何报答才好啊?不是这样的,既然在观里住了下来,那就是长生观的人了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分别呢?”张谦弱又是这般说起话来就要絮絮叨叨个不停,君策微微摇头,却也舒展开了眉间。
张谦弱停下话语,他看了一眼君策手中的那卷书,好奇问道:“这道卷你真能看得明白?”君策扬了扬手中的书卷,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作答,不过张谦弱却也没打算能从君策这听到什么答案,他站起身抚摸着高耸在云雾中的石壁,闭着眼睛感受那些先贤笔墨的行云流水,他轻声说道:“那日师傅说的话我不知是真是假,但我觉得你应该明白,虽世间神异总是难以言明,可是脚踏实地的道路却有时只在眼前,切勿急躁冒进,既然你已决定在长生观里多待一段时日那便好好住下来,该读书便读书,想要登山就登山,反正那道天门就在那里,无论你何时去,总还在那。”
君策转身面对着石壁,他安安静静听着张谦弱的话语,思绪却有些飘摇远去,回到了那座云神山中熟悉的蜿蜒山路小径,回到了一望无际开阔平整的茫茫稻田,也回到了那座屋檐风铃伴着树下木牌晃动声响荡漾的小院。君策轻轻回了一声,却还是念着身子本就不好的娘亲如今可还安好。
君策想起那日在长生观外山崖夜幕中那位老道人的话,他隐约知道老道人口中那唯一一个打破了千万年来天门禁制的姓君的男子也许便与自己有些关联,可是君策并不觉得此前十五年岁月一直安稳平和的自己能够身怀玄妙使得那座天门再开禁制,不再局限于十年之期。他想要离去,也必须离去,为了娘亲也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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