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一座荒废许久的古寺内,篝火闪烁着明灭的光芒,倾斜大半的庙门外,雷雨夜里的冷风呼啸而过,溅落几点豆大的雨珠,湿了门槛。
篝火旁,老者沧桑的声音微微颤抖:“呼,这六月的天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大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到了晚上就凉飕飕的。”一个稚嫩的孩童嗓音啧了一声:“师父,别打岔,故事还没讲完呢。”
老者嘿嘿一笑,悉悉索索地紧了紧身上褶皱的道袍,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别急嘛,这故事可才刚到精彩的时候呢。诶?我刚才讲到哪来着?”
坐在一旁的孩子声音略微提高了些许,不满地嘟囔道:“说到三十年前那位武林盟主无故暴毙之后,他赖以成名的绝学秘籍也随之流落江湖,致使武林大乱,各方门派勾心斗角,大打出手,一些个屹立百年不倒的宗门豪族也都因此摇摇欲坠。就连端坐皇位之上的天子也深陷武林的浑水之中,一国气运浑浊不堪,天下的大乱之势即将倾轧而来。”
老者伸出双手架在篝火上借以取暖,声音慢慢变得平稳悠然:“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一本秘籍竟会使得江湖、庙堂乃至整座天下都大乱吗?”老者没有等待回答,自问自答道:“因为传闻中那本秘籍记载了武学的极致,传说中的武道境界。”
“武道境界,说起来玄之又玄,就像那传说中蓬莱岛的仙界秘境一般,乃是虚无缥缈之物。可是对于许多人来说,那可就意味着登顶武学山巅的一个机会啊,说不得,有朝一日还能跻身天坤榜之上,举世无敌。”
听到“蓬莱岛”、“天坤榜”,本因为师父的絮絮叨叨有些不耐烦的小道童顿时神色一振,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上的一杆白幡横在膝盖上,身子微微侧着,看着老者眼里满是期待。
老者察觉到徒弟崇拜的视线,得意地耸了耸肩膀,这才接着说道:“可是,如果这份武学秘籍真有那么出神入化,那位无端暴毙而亡的武林盟主又为何未曾踏入过天坤榜的门槛呢?但江湖里许多人并不会思量这么多,只要有那么一份机会摆在眼前,谁都会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所以这数十年来的江湖当真是风起云涌,波云诡谲啊。”
老者抬头望向古寺之外,面露追忆,坐在老者身边的小道童伸出手扯了扯老者的衣角,老者收回视线,笑意慈祥地说道:“不过啊,也正是因为数十年来的勾心斗角,才有了这百年难遇的万物生发时节,且看如今的江湖之上,多少天资卓绝的年轻人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就说不日将要召开的武林大会吧,那几位有望夺取新任武林盟主的可都是不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一辈啊。”
说到这里,老者有意无意地看了身边一眼,却不是那位怀里抱着白幡的弟子,而是坐在篝火另一侧一位背负斗笠的年轻人,老者很快收回视线,摇头晃脑地接着讲起身旁弟子最喜欢的故事。
“说起那几位年轻一辈,江湖上呼声最大、最有望登顶武林盟主之位结束这三十年来江湖乱象的,应是那三人。当先的就是传闻里与那位已故武林盟主师出同门的绿湖剑仙,满鞘煌煌剑气举世无双;再来就是那出身自一处百年宗门秘境的‘逍遥客’,持一杆长枪所向披靡;最后则是那位神出鬼没的新任望月楼楼主,手持双刀杀人无数。
这三人近年来名声正盛,尤其是传闻前年都城里的‘二王之乱’也有这三人的身影,所以很难让人不揣测,那位不久前借助平定‘二王之乱’而登基的年轻皇帝陛下,已在心中有了武林盟主的合适人选,甚至要亲自入局为这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一锤定音……”
老者终于悠悠然地将这横跨三十年的曲折江湖事断断续续说完,低下头提起放在身边的酒壶,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坐在老者身旁的小道童意犹未尽地怔怔看向庙门外,似乎想要透过那重重雨幕瞧见所谓江湖的一点一滴。
坐在篝火另一侧的年轻人拨弄着火堆旁的枯枝,抬头看着四周破落倒塌的佛像,说道:“原来,江湖上这么热闹啊。”老者抱着酒壶,看向年轻人,笑着说道:“顾少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话说得好似那些个混迹了江湖几十年却郁郁不得志的老东西说的话啊。”
老者的言语随意,实在也是这几日与年轻人一同行走,发觉这个有些神秘的年轻人并不是什么出身豪阀大族的眼高于顶之辈,反而言辞沉稳,待人谦逊,于是老者的言语交谈也就放松了些许。
年轻人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笑了笑,回道:“老先生说笑了。我这不过是看得少了,有些感慨江湖上的精彩罢了。”老者拂须一笑,摇摇头。
随后年轻人又多问了一些江湖事,老者也是知无不言,将自己这数十年来混迹江湖知晓的许多奇闻轶事尽数说了出来。其实这几日以来,多半都是这样的场景,年轻人总是会问一些江湖上的事情,有些甚至是关于武林宗门如何建造、江湖与庙堂的关系如何微妙的奇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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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毕竟是走惯了江湖的老道士,也就拣选了一些从别处听来或是从书上某处看到的秘辛为年轻人讲解一二,有些个实在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年轻人也不会纠缠不休,点到为止罢了。所以老者说得尽兴,年轻人也听得满意,跟在老道士身边的那个小道童更是天天缠着自己师父多讲一些。
时辰很快来到深夜,小道童早已昏昏欲睡,老者与年轻人对视一眼,年轻人点点头,有了这几日一同走下来的默契,老者和小道童也就没再和年轻人争抢守夜的事,自顾自在原地休憩。于是火光黯淡的篝火旁,年轻人默默独自守夜,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天光大盛,年轻人从彻底熄灭的篝火旁站起身推开了半掩的庙门,古寺之外一夜积攒的水坑都干涸了大半,年轻人抬眼看着璀璨的日光,微微眯起眼。老者和小道童也相继醒了过来,三人随意吃了些干粮便走上山路,开始登山。
这是径直通往一座临海城池的山路,但却不是行商往来的主要驿路,只能算是赶路急忙的无奈之选,毕竟新帝登基不久政权不稳,江湖几十年来又是混乱难堪的局面,若是擅自走进荒芜之地,保不齐就会遇着什么艰险阻碍。
原先老者和徒弟也是打算走大道官路,去往下一座城池,可是半途遇上了这位年轻人,承了情,老者也就带着徒弟为急于赶路的年轻人指引这一条近路,争取快些到达港口。
老者手持一杆拂尘,抬起大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六月的天气确实闷热,再加上昨夜的一场雨,蜿蜒山路让人觉着湿热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