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冷笑,道,“皇爷爷远见,罢黜你做我的师父,怕是皇爷爷早就参透了你的狼子野心。他怕你带累我,但他一定不会想到,你竟然能引他儿子入歧。”
“微子启去殷入周,项伯叛楚归汉,他们都畏天知命,故受茅土之庆。”韩世忠拱手道。
李昭毫不示弱咄咄逼人道,“微子启以帝兄之尊做宋国国君,执行臣礼;项伯赐姓忘祖,身死国除。此二人实在不知有何德能要我效仿?”
李昭说罢拔剑欲杀韩世忠,韩世忠虽不懂武,却也立刻闪去了后头,殿外的两个梁军听见动静便立刻进来了。
“世子知道林修能倒戈了吗?”韩世忠躲在两人身后,问道,他的笑意深藏心中,不易觉察。
李昭的剑停在半空中。
“他为甚么,要倒戈?”李昭心中疑惑,问道,“要站在父王这里?”
“我方才说了,畏天知命。”韩世忠道,“林修能年少不经世,如今醒悟了,知道要顺天意行命数,便站在了对的这里。”说罢拂袖转身,仰天大笑而去。
九重城不是这样的。
李昭踩在九重城特有的白玉阶上,脚下一步一声,折返往复,寂静无比,仿佛方圆百里内只有自己一个人。
难道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吗?
李昭暗暗想着,他打了一个战栗,又拍了自己一巴掌,仿佛这样可以把自己拍醒,当他醒来,父王还是那个忠诚的父王,自己也还是忠魂殿前站着的男孩。
几声惊破长空的叫声惊醒了李昭,缘是头顶的鹭鸟;却叫得那般惨烈,和童年印象里的叫声一点都不一样。李昭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会用皇爷爷赏赐的景泰蓝小碗来喂食。
被鹭鸟惊醒后的李昭向守夜的梁军打听了两句,摘下了自己的玉扳指给他们,而后朝着一个方向走,最后进了一座废弃的宫殿。
说是废弃却也不见得,墙上的红色还挺新的,顶上的琉璃黄瓦倒是缺了好些,窗上的玻璃也破了几块——许是宫殿太过偏远,与寿皇殿一样免遭了几番洗劫。
李昭望着破宇败殿不禁怒火中烧,却也看见殿里头有光,外头也有兵在看守。
看来就是这里了。
“里头是谁?”李昭走近,发觉看守的竟然是自己在军中的熟人,佯装不知问道。
“缘来是世子,许久不见了。”那熟人作过揖后道,“是林将军。”
“林将军?”
“世子有所不知,是燕国的林修能,投降了,王爷便封他做了将军。”
“他是燕王。”李昭冷笑道,“不做王,做梁国的臣?”
“这小的就不懂了,小的只奉命行事。王爷说了,不让任何人探望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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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见见他。”李昭说,“我是梁世子,未来的梁王,父王的旨,不会里头有我吧?”
“怎么会?梁世子想见自然是能见的。”那熟人笑道。
李昭微微一笑,又摘下了一枚玉佩,然后进了殿。
这殿已经许久没人打理了,院子里草木颓败,残枝断石,一片枯景;只有主殿亮着光,李昭便径直推了门进去。
地上散落着许多纸,上头描着地图,有燕国的,有天京的,还有各郡县的,还有一些上面有着歪歪扭扭的字,李昭辨认了许久方认出这是西夏文,又想起来林修能仿佛有一半是西夏人。
那这个林修能该是高颧骨,火红头发,绿色眼睛的——羌关关外的西夏人都是这样子的,李昭有幸出过关,同他们一起喝过酒。
“谁?”顶着一头棕色头发的身影问道,他气势不足,带着些许颤颤巍巍。
这竟然是统领千乘万骑的燕王。
“是我,梁世子李昭。”李昭掀开珠帘,明眸正声道。
“是,是您。”林修能道。
李昭上下打量着这个不久前倒向自己父亲阵营的男人,都说他前半生只是私生子,在军中受尽凌辱,直到献恭登基后不忍看燕脉绝嗣便封他做了燕王,但是如此看来——一个低人一等的异乡人要想统领燕国的百万大军确实有些困难。
更别说——
他深陷的绿色眼眸和古铜色的皮肤无时不刻在说着他的身份,李昭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燕王李思慎的影子。
“您?”李昭重复道,“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林修能退后道。
不对劲。
李昭暗自腹诽,面前此人躲躲闪闪,不像是能做王服众的人。李昭捡起桌案上的宣纸,和门前看见的一样,皆是地图和西夏文。
“这是你画的?”
李昭正欲问道,却见桌上的宣纸上拓印着一枚玉佩,玉佩上有些西夏文。忽然那宣纸被风轻轻吹落,一件熟悉的物件出现在了李昭的面前。
是一把镶嵌着鸽血红的匕首。
“是你的吗?”李昭不动声色地拿起,漫不经心地把玩道。
“是。”林修能道,“我们燕国都会随身带着防身的。”
李昭摩挲着匕首灿灿的刃,上头有一条无法磨灭的刀痕;他无奈地冷笑,许久后方道,“你不是林修能。”